先生,这就跟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又一茬,先生放心种去便可,小妇人自然亏不了自己的地。
听她这样说,王半山便一脸释然,捻须道:如此老夫就放心了,俗语说君子不夺人之美,老夫一时心切只怕唐突了大娘子。
林赛玉便抿嘴笑了,道:能由先生种出来,想必红薯也是荣幸的很。说的王半山乐了,不顾小童在后劝着回去,又忙忙的叫着林赛玉去看那暖如盛夏的育苗间了,一面看着一面听林赛玉详细说着什么苗chuáng管理的基本要点是以催为主,以炼为辅,先催后炼,催炼结合,以控制温度为重点,一面忙那笔飞快的记着什么似懂非懂的前期高温催芽;中期平温长苗;后期低温炼苗。
如今的林赛玉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苏锦南自然是百般小心的跟着,此时站在暖热的屋内,看着身旁一老一小,脸上都冒出了细汗,却是一个说着认真一个听着入神,在这四面窗禁闭光线蒙蒙的屋内,二人全身都披上一层似真似幻的薄雾。
又过了七八天后,第一批红薯苗在王半山激动的注视下,被林赛玉剪了下来,四周的佃户们立刻接了供神一般裹泥放到筐里,而王半山则立刻拿起纸笔,开始详细记录林赛玉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
拔苗前不浇水,拔苗后浇透水头次不追肥,二次追肥,切记当天剪苗当天不能追肥,要到第二天才能追肥后浇透水防止烧苗林赛玉习惯xing的一面说一面做,待看到王半山认真专注的样子,忍不住模仿当初自己导师的样子欣慰的点了点头,只差拍拍弟子的肩膀以示鼓励。
挑着不多的一筐苗,村里人几乎都跟着来到王半山那块已经起垄整畦的地里,看着那个大肚子的妇人一行说一行笨拙的做示范,她的衣裳很快沾了泥,裙子也有些失礼的卷了起来,随着手的动作,红润微胖的脸上也沾上一道道泥印,但那个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男人却如同看着世间最美的女人一般,满眼的爱意与欣赏。
看着佃户们越来越熟练的动作,在一旁的王半山也耐不住,卷了裤腿下到地里,一头汗一手泥的开始劳作起来,这一幕让奉了皇命,亲自来探望大相公的中使冯宗道看了个正着,冯宗道不是第一次来了,熙宁十年王安石过生日时,就是他亲自替皇帝送贺礼来的,但那时是在江宁城虽不豪华但大气庄重的王府上,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如同农夫的王大相公,因此这桩逸事就跟着冯宗道,一同来到了京城皇宫的景福殿里。
皇帝正带着一众大臣在巡视库房,那一排排灰扑扑的平房,里面却是堆满了金帛,如今的大宋河清海晏,无内忧外患,虽然经过诸多灾荒,但一年之后库房又装得满满的,换作任何一个皇帝都要把高兴毫不掩饰的写在脸上。
赖众卿协力,普施善政,才有今日如此丰裕!皇帝目光扫过众臣,含笑说道,众大臣抑笏躬身,纷纷不敢居功而称赞陛下圣明云云。
刘爱卿,稻麦两熟进况如何?皇帝看到站在二列的刘小虎,忙问道。
一身官袍的刘小虎神色不是很好看,有些迟疑但还是躬身道:回陛下,因近雨水颇多,麦大段伤损,臣不敢冒栽水稻,只怕麦稻具毁。
听了这话,皇帝高兴的qíng绪便低落几分,掩饰不住不悦的道:自年后,地方报借贷粮种成倍增,如是不成,岂不是空劳?
刘小虎躬身臣有负圣望,低着头不让人注意到他绷紧的嘴唇,他知道这件事很难,倒没想到会真的这么难,心里不由一丝燥火,怎么会那么难?怎就是不行?正自急躁间,听得四周众人纷纷笑起来,忙收回神,抬头见皇帝不仅恢复了方才的喜悦,反而带着几分激动。
致养以乐,永怀弗洎之悲,移孝则忠,敢怠进恩之义。皇帝幽幽叹了口气,目光似乎要越过重重宫殿,去到那位报国心切无半点私利的恩师跟前,大相公始终为国为民忧心。说着话,又看向冯宗道,此物果真堪比稻麦?最能耐饥荒?
冯宗道忙点头,一面又将从村民口中挖出来的只言片语说了,期间自然夹杂了自己的夸大的见解,因为王安石并没有跟他详说,只说待种成后才能见分晓,如今言之尚早,在写给皇帝的谢恩信里更是半点不提。
如此,实乃我大宋之福。皇帝激动的道,一面喃喃自语,曹大娘子,果真奇女子也。
伴着冯宗道的叙述,众朝臣也都议论纷纷起来,而刘小虎的面色就更加不好了,他的手在袖子里紧紧握着,头上也出了一层汗,随着皇帝这一句曹大娘子音落,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戾气,让他猛地迈步出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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