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长生大帝门下共有五个弟子,颜淡和芷昔入门最晚,排在最末。
大师兄谈卓,最是出息,已经接下了看管天池山上仙灵糙的重任,于仙法禅理都颇有见地,为人稳重踏实。
颜淡觉得,假以时日大师兄一定会升到上仙的品阶。而师父却对他百般挑剔,觉得他为人太愚钝,没有颜淡那样有慧根。
颜淡打从心底觉得,谈卓师兄那样踏实的xing子是好的,更加不是什么愚钝。而她这样的,只是小聪明而已,她觉得自己和那些佛法禅理道法都没什么缘分,更不用提什么慧根了。
关于这点,她绝对不是在谦虚。
她的师尊,也就是九宸帝君之一的元始长生大帝喜好给几个弟子留难题。
第一回的时候,师尊指着庭院里那一树海棠说,这就是今日的课题,想不出来就留在这里接着想,直到想出来为止。
颜淡彼时已经会跑会走,还很利索,立刻蹭蹭蹭跑到树下,一把抱住一丛花枝,冲着师尊脸露微笑。
师尊问,拈花微笑是为何?
颜淡答得很快,拈花微笑是般若。
她就成了那天唯一一个离开庭院的人。其实,元始长生大帝只需再问一句,何谓般若。那么,颜淡只能张口结舌了。
颜淡时常想,如果大家能稍稍注意一下师尊桌面上的书册,就不至于回回苦思冥想一整日了。好比指海棠花的那回,师尊桌上就摆着一本《般若》,翻开来第三页上就是拈花微笑的典故,连这一问一答全是搬了书上来的。
不过这个秘密,她一直没敢说出来,万一师尊知道真相被她气得吐血,那罪过可就大了。而正因为有这股愧疚在,颜淡对于仙法修行还算上心。
师尊有不少至jiāo好友,其中一位便是悬心崖的南极仙翁。
虽说是至jiāo好友,也分感qíng好的,和感qíng不好的。而南极仙翁和师尊,绝对就是感qíng不好的那种。他们做了几千年的神仙,便暗地里较劲了几千年,从比自家弟子的本事到比摆在窗格外面那盆花今年打了多少个花骨朵儿。
颜淡那个时候已经长到了十三四岁的模样,不知为什么个子一直长不高,很是忧心忡忡。而元始长生大帝近来总是当着南极仙翁的面夸她有慧根,今日又悟到了什么什么了不得的禅理。颜淡倒不觉得师父这般夸赞她不太好意思,反倒觉得南极仙翁看着她的眼神实在让她心里发毛。
后来趁着师父不在的时候,南极仙翁便时常带给她些鲜红圆润的果子,还诚恳地告诉她,他们的师尊是坏人,让她小小年纪就整日琢磨这么复杂的禅理道法,害得她到了年纪却长不高。而其当诛之心,只不过为了将他元始长生大帝的名号发扬光大,并且在有朝一日取代天极紫虚圣昭帝君成为九宸帝君之首。
颜淡无言,莫非这天庭上的仙君都觉得她模样看上去小了一些,就是个什么都不懂、十分好骗的懵懂笨小鬼?
除了这一点,南极仙翁在天庭之上可算是位奇人。
他的仙邸建在悬心崖之上,那里正好和幽冥地府形成对冲之势,yīn风飒飒,天雷阵阵,鬼尸纵横,方圆百里寸糙不生、怪石嶙峋。要当仙翁的弟子,必须有很好的承受能力和很肥壮的胆气,这样才不会在突然一低头间发现身上黏着一截断肢残体而惊吓过度。
颜淡自愧不如。
她就这样一直在师尊教诲下安然蹉跎百年,终于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qíng。
那日,颜淡逛到悬心崖做客。
她到的极是不巧,南极仙翁刚刚出了远门。南极仙翁座下的仙童喜滋滋地告诉她,他们仙翁赴西方佛陀的一场佛法大会去了,没有十天半月的,都不会回来。
那仙童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桌上那只白玉浅盘里倒了少许清水。
颜淡凑过去看,只见白玉浅盘里正窝着一条银白的、细细的小水蛇。那小水蛇正闭着眸子,胸口一上一下轻轻地鼓动着,呼吸很细很浅,微微张开嘴巴,正睡得无比甜美。
颜淡支着腮看着,低声问:仙翁是什么时候养了这条小水蛇的?
那仙童忙道:这才不是什么蛇,这可是一条龙,是东海敖广龙王家的公子敖宣。仙翁近来刚收了他当弟子。
颜淡仔仔细细地把玉盘里的小龙瞧了一遍,除了发觉他的头顶长了两个奇怪的、像ròu瘤一般的犄角之外,实在看不出这东西有那点像是龙的,便是半龙也比他威风。
那叫敖宣的小龙原本正安安静静地睡着,听见有人说话,慢慢将身子滚了过去,睁开眸子往上看。
颜淡真心实意地说:他还真的不像龙呢。
她话音刚落,那条小龙凶狠地嘶叫一声,快如闪电地扑上来一口咬住她的手指。
颜淡大惊,用力一甩,居然没能把那条小龙甩下来,她更是用力,甩到第三下的时候,小龙被她甩得晕头转向,化作一道银光奔着窗外而去,随即,外面传来扑通一声水响。颜淡不觉想,她约莫记得,这窗子外面正对着庭院的莲池。这东海敖广龙王家的公子被她不小心扔到莲池里去了,真是罪过。
那仙童登时吓得脸色发白:你、你怎么能把他扔出去?颜淡想,既然这是一条龙,应该不会淹死在莲池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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