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伶牙俐齿,满口胡话也能说成六七分真,可是现下,居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隔了片刻,只听余墨几乎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颜淡,你哭了
胡说八道,她又怎么会哭?她那时就决定,以后都不会掉一滴眼泪。
看到你哭,我居然很高兴
颜淡闻言一愣,抬起头看着他。
可是,余墨伸手过来,轻轻在她脸上抹了一下,容色倦怠而无可奈何,低声道,可是,你怎么会为我哭呢?
铘阑山境还是被毁掉了。
湖泊gān涸,绿树繁花被连根拔起,山石崩塌,此qíng此景,已是无比荒凉。
丹蜀抽着鼻子,头顶的耳朵耷拉着,眼睛红红坐在石头上,看着脚边摆着的那株折了树gān的桃树,噎着声道:这是我种的,可是断掉了
颜淡摸了摸他的头,在他对面的石阶上坐下:没事的,等到明年开chūn的时候,还能种出新的来。铘阑山本就在漠北荒凉之地,眼下没了地止的仙气,想来再也无法恢复原本的景致。
只是她全然不能释怀。若非是她执意要和唐周一块儿寻找上古神器,若非她最后拦住了余墨那一剑,铘阑山境也不会被毁。
丹蜀站起身,一面费力地去拖那棵桃树,一面露出笑容:那我现在去挖个dòng把它种起来,明年还有桃子吃嘿嘿嘿
颜淡听着他嘿嘿嘿笑了几声,笨手笨脚拖着树gān走开了,慢慢将额抵在膝上。只听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紫麟的声音传入耳中:平日里主公主公的叫得亲热,现在就只会呆坐在这里不动了?
颜淡哦了一声,还是坐着没动,低低道了一句:可是余墨他还生我的气。更何况,我这回做错了这么多事,怎么还能
刺杀天庭仙君那是重罪,若不是你拦了那一剑,余墨必定会丢了xing命。还是你觉得,余墨的xing命还及不上一个铘阑山境要紧?紫麟走过她身边,回头看了一眼,大家慢慢想办法,总能够把这里变成原来的样子,你说是么?
颜淡抬起头,真心实意地说:紫麟,我认得你这么久,竟然从来没发觉你是好人。
紫麟黑着脸很是嫌恶:我不是余墨,你这一套我不吃,还有我喜欢的是琳琅,你不用自作多qíng。
颜淡造作地叹了一口气,微一摊手:我也不喜欢山guī,大家彼此彼此。她话音刚落,立刻跳上台阶,几步跑到余墨的房间外,抬手敲门。她不由想,究竟是什么时候,在离开了九重天庭,却又觉得这世间其实是这样美好?可以捉弄小láng妖丹蜀,可以嘲笑紫麟的真身,可以在紫麟扬言要把她抽筋扒皮时候躲到余墨身后去,日子过得顺顺溜溜,不会难过不会落泪
隔了片刻,百灵打开房门,压低声音道:山主睡下了,你进去罢,别吵着他。
颜淡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到chuáng边,只听百灵在身后轻轻将门碰上。
她挨着chuáng沿坐下,伸手将掖得正好的被角又拉了拉,然后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紧闭的眼,手心可以感觉到底下睫毛微微颤动:你之前和我说过的那些话我没有当做没听过。可是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
颜淡觉得喉咙发gān,许久才接着道:丹蜀刚才说,他种了一棵桃树,明年还想吃自己种出来的桃子。大家都很喜欢这里,这些年我看着许许多多的妖在这里住下,好热闹这里也是我的家,就算被毁掉了,我也不能听之任之。
我是逃下天庭的,因为一个人,我不敢面对,只有逃。那时候我还以为,敢跳七世轮回道多么了不起,其实还是软弱罢。余墨的睫毛轻颤一下,她知道对方是醒着的,或许他是不愿理睬她,这样也好,起码当着面说不出口的话现在才可以说出来,余墨,我要走了。
我想去天庭一趟,把事qíng做个了断。如果事qíng有转机,说不定会有办法重建铘阑山境,她许诺过丹蜀,明年让他吃上自己种的桃子,要水灵灵、又大又甜的桃子。
不用太久,很快就会回来。这里是她的家。就算远行,也必定会回到这里来的。
颜淡站起身,放软了声音,我很快会回来。
来时空无一物,去时也匆匆。
回首望去,方才发觉那二十年其实沉得要命。每一处都留有痕迹,每一日每一刻都还是完完整整记在心间。这些,比在夜忘川整整八百年漫长岁月还要深沉。
颜淡没有收拾东西,不需要,她亦不会在天庭待太久,那里已是故地。
在铘阑山境这二十年中,其实是她依赖着余墨。缺了什么事物,不用她心烦,自然就会补上;闯了祸,她吐吐舌头就蒙混过去,最后是余墨不声不响帮她收拾烂摊子。可是,谁离了谁会活不了,谁又会为不相gān的人付出这么多?
她对有些事qíng其实是异常敏感的,何况对方是余墨。
应渊是她心里最初的执念,无比浓重的一笔,而余墨不一样。
你这个时候要走?你什么意思?百灵倏然睁大了眼,像是有些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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