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隔着一院之地,仿若一体,却又如相隔天壑。
帝梓元那样唯我独尊盛气霸道的xing子,竟也这样一日日忍了下来,心底还有些隐秘的高兴和安心。
直到半个月后,她在青南城外摘了几颗冬枣打算扔给院外每日悠闲沉默的青年试着说说话,却在跨过回廊那一瞬生生顿住脚步时,才知道自己终究放纵了些。
屋檐下,画笔纸卷仍在,茶具犹冒着热气,但那木椅上,却没了侧身而坐低眉执笔的青年。
韩烨走了,早该如此,却又毫无预兆,连声告别也没有。
怀里抱着的密折太多,手里捏着的冬枣不小心掉落在地。帝梓元低头,看着冬枣在安静的回廊里滑走,垂下眼,良久,一声叹息落下。
第四章
韩烨走后,帝梓元照旧厉兵秣马,照旧会在同一个时辰回城主府,照旧坐在书房的窗下推演兵法,照旧不时抬头望向梅树后的屋檐下,就像韩烨仍在时一般。
直到三日后,归西的一纸密信送到她手里。
太子出潼关了?帝梓元眉一皱,眼扫向送信的侍卫。
是,侯君。太子殿下昨日已过潼关,一路未停向北而去。将士被扫得心底一怵,木着脸回。
潼关以北是军献城,乃北秦重兵把守之地,韩烨怎会突然出了潼关?
军献城出了何事?帝梓元合上密信,摩挲着边角,淡淡问。
密信只写韩烨出了潼关,却不言原因。归西受姑祖母之令保她平安,任何险地都不会主动让她介入,可他和韩烨七年君臣,同样担心韩烨安危,若不是韩烨此行涉险,他不会无缘无故送密信来青南城。
传令将士一怔,不想帝梓元猜得如此通透,立马回:侯君,五日后是北秦霜露节,连澜清十日前在军献城贴下告示,说他会在军献城举办祭祀大会,把北秦战死士兵和这将士顿了顿,才gān涩着声音把话说完:施老将军的骨灰一齐置于城墙上供大靖的百姓和北秦将士瞻仰,等祭祀完后一同运回北秦王城安葬,以示他北秦敬重施老将军、体恤军献城子民之谊
连澜清是近几年北秦军中崛起的新秀,用兵狡猾如狐,恶毒如蛇,深受北秦王器重。
他话音还未落,砰地一声巨响,帝梓元身前的木桌连着她掌中的密信一齐碎成粉末。
将士神色一重,抿紧嘴不再言语。即便他只是个小将,也知一年前被破的军献城是何等惨况,五万将士守城而亡,三万百姓被坑杀,守护西北二十余年的老将军战死在城头。
北秦之罪,罄竹难书!
如今他们竟将施老将军骨灰置于城墙上任人观赏,还要带回北秦王城,若真如此,施老将军的骨灰永远都难归故土!
回潼关告诉归西,就说这件事本侯知道了。
良久,传讯的将士只听到这么一句过于平静的吩咐。他点头称是,退了出去。
书房里归于安静,帝梓元起身,跨过一地碎末,行到窗边。
停歇了战歌号角,一年后的青南山重回安乐,可这和平之景是安宁用命换来的。
安宁在青南城外咽下最后一口气时,这一生若还有遗憾,必只有施诤言。
梓元,诤言向我求亲了,他说要带我回西北过日子,我没有答应。
那时帝家冤案昭雪,安宁身为长公主知冤qíng而不报,受京城百姓口诛笔伐,却未应下施诤言的求婚,只一心留在京城缓和她和韩烨的心结。
帝梓元走出书房,踩着积雪停在梅树前,透过满枝梅花,神qíng渐渐恍惚。
梓元,刚才送走他的时候,我总觉得这是我们最后一面了。
一年前三国大战,入潼关前,安宁望着施诤言领军远走的背影,只说了这么一句。
一语成鉴,潼关一别,等着他们的竟是生离死别。
帝梓元回过头,望向书房正中殷红血迹未散的银白盔甲,缓缓闭上眼。
梓元,答应我,无论将来如何,你和皇兄,都要好好的。
替我告诉诤言,如有来生,我不为大靖公主,必与他相携一生。
我不为大靖公主,必与他相携一生!相携一生!
安宁离世一年,施诤言驻守东骞战场未离半步,如今他亡父尸骨难安,九泉下的安宁何以安息!
帝梓元猛地睁开眼,折断一枝寒梅朝书房走去,停在那副银白的盔甲前,将花放在盔甲面前。半晌,她拿起一旁悬挂的佩剑朝外走去。
韩烨或许要全施老将军教导之恩,施诤言兄弟之qíng。可她为的,只有一个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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