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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天君威向来甚重,此话一出便有些不轻不重的怒意。连澜清心底一怵,低头就要跪下:臣妄言,请陛下责罚。

莫天随手托住他,朝楼下饮茶谈笑的客人和厢房内扫了一眼,淡淡开口:人多,嘴杂。

连澜清知自己差点露了行迹,立在一旁不再言语。

阿清,等霜露节祭祀完后,你把施元朗的骨灰就埋在城北外郊的施家陵园里吧。

静了片刻,莫天的吩咐突然传来。连澜清神qíng未变,朝他看去。

施元朗虽是大靖悍将,但朕向来敬服他,把他埋在军献城,也算了他心愿。莫天话止,微叹:十年前你父亲战死沙场,朕知道施元朗和你有大仇,所以当年才没拦着你潜伏在大靖,化名秦景留在军献城。不过这些年他悉心教导你,总归于你有恩。他既已死,你便当世事皆过吧。

此话石破天惊,却能解韩烨和帝梓元将近一年的疑惑。

世人只知连澜清是数年前的北秦统帅连宋之子,十年后横空出世得北秦王看重。一年内从三品副将爬到一军副帅之位,在北秦军中的地位只在老将鲜于焕之下。

一年前军献城城破,世人皆知除了北秦倾举国兵力bī近城池让施元朗猝不及防外,也因为军献城周郊和城内的布兵图被盗,城门被叛将秦景打开所致。

军献城一役后,帝梓元和韩烨曾遣探子细查秦景,得知秦景十年前投奔施家军,因天资聪颖被施老将军重用,且亲自教他兵法谋略。数年前施老将军将山南城jiāo予他驻守。秦景在山南城一呆就是五年,直到施诤言随安宁回京,军献城无副将可守,施元朗才将他调回。当初韩烨入西北统兵三年,只听闻此人,未曾见得一面。却不想数年后这个施老将军曾引以为傲的弟子竟会背叛大靖,毁了军献城。

当时探子查出秦景战死在破城之日,帝梓元和韩烨以为没了手诛此人的机会。但听莫天刚才此言,连澜清就是秦景,秦景就是北秦副帅连澜清。

此人到底如何倒也难下定论。国仇家恨里,孰是孰非,孰对孰错,本就不易说,亦难说。

毕竟权谋博弈里离间乃是常事。一朝他身份大白,受大靖子民唾弃rǔ骂不假,可他同样也会成为北秦人的英雄。只不过他与施元朗虽有滔天大恨,也有十年师徒之谊。北秦为其故土家国,可这些年他在大靖也有知己良朋。

至少十年时间,他不是连澜清,而是秦景。

连澜清一惯清冷的眼底闪过一抹和缓,只是悄然而逝,微不可见。

臣本就没打算将他的尸骨迁往王城,不过是激将之法,让韩烨自投罗网。他低头,沉声道。

莫天一愣,瞥了他一眼,抬手替自己续满茶,你是为了朕和德王的三月之期?

连澜清点头。

大靖内乱不休,帝家崛起威胁皇权,这次两国联手攻下大靖本是十拿九稳之事。德王莫云想拿下大靖后扩充领地,方才甘心将手中的西军投入战场。哪想帝梓元竟舍了帝家仇恨奔赴西北,和韩烨联手抗敌,生生止了韩家大厦将倾的灭国之势。如今战局僵持,北秦国内耗损巨大,朝野中渐有停战之声,德王觊觎兵权,上书鲜于老将军领兵无方,yù撤回西军。若此时撤军,北秦必败无疑,一年之战毫无意义。莫天无奈下只得同意三月内战局若无寸功便停战议和,除将西军统辖权归还外,还将德王的领地扩充三城。但如此一来,莫天的皇权定遭削弱,北秦内乱必生。

连澜清和莫天一起长大,qíng分深厚。当年连父战死沙场,连澜清潜伏大靖一去十年,连家无人支撑门庭,只剩一母一女,亏得莫天扶持才未败落。连澜清对莫天忠心耿耿,为了守住兵权,想出此法并不为奇。

没有你,军献城百年难破。如你肯坦诚这十年的身份和经历,以你对北秦之功,朕封你为侯也不为过。就算德王想夺鲜于焕的军权,朕也能让你顶替,朝堂上无人会反对。莫天抿了口茶,道。

鲜于焕是先皇留下的老将,莫天虽倚重,但显然更信任连澜清。

连澜清皱眉,陛下,您答应过臣不再提这件事。

莫天放下瓷杯,沉默半晌,开口道:阿清,军献城一战大靖死了几万百姓,你可是不忍了?

军献城一直是大靖防御北秦的壁垒,城中百姓自来悍勇。一年前开战时施元朗虽送走了大部分老弱妇孺,但城里的年轻人却没有一人离开。这些百姓扛着大刀跟着施家军守城,北秦大军攻入时,虽下令不杀平民,却不得不将护城的青壮年坑杀,否则北秦绝无掌控军献城的可能。

这数万大靖百姓,曾是秦景过往十年守护的子民,也是曾经将他奉若战神、忠心爱戴的子民。

连澜清眼底瞳孔猛地一缩,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他望向军献城外朝北而去的方向,眉间带出凌厉的刚硬,冷声回:十年前施元朗攻入景阳城,父亲拼死一战,让副将护卫连氏族人逃命,最后连家五十余口全都惨遭施家军残杀,最幼者才三岁。当年他们没有半点仁心,今日臣又何须顾惜。陛下放心,臣是北秦人,绝不会对大靖任何一人心慈手软,误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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