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安笑笑,伸手轻叩在桌上,他刚才进门,随口之下唤的是世兄,南方大族里子弟之间多喜如此相称,一窥之下,他的府上何止是有些家底。虽着布衣,却端方普华,半点不掩其瑜。年纪轻轻遇此不公还能耐下心来徐徐图之,这份内敛更是难得,此子非大族不能教出。
韩子安鲜少夸赞于人,对这少年竟如此褒奖。赵福心底一动,问:主子,可是想将这少年招揽在身边?既然是大族之后,对韩家自会裨益不浅,这也是份好机缘。
韩子安眯起眼,不置可否,仲远比他年幼两岁,xing子不甚沉稳,若宁子谦能陪在他身边辅佐,将来两人必会相得映彰。
韩子安十八岁成婚,如今仅有嫡妻所出的长子韩仲远,年十三。
赵福忙不迭道:主子说的是,奴才看宁公子也非寻常人。也不知道他为何会独自一人落魄地出现在苍城。
我听说南方颇为久远的世族都有个规矩,子弟即将成年时需外出历练一年,宁子谦想必也是如此。
赵福了然点头,如今可是乱世,有这个魄力把族中子弟单独撂在外的可不多。他顿了顿,笑道:叶家这回看走了眼,将来怕是有得后悔。
韩子安嘴角一勾,若不是叶家嫌贫爱富,攀附权贵,未必不能成就一场佳话。他突然转头朝赵福看去,前两日你不是说叶家小姐才qíng堪上,诗词出众,才得庄湖允下婚事?
赵福点头,叶小姐的诗词这半年传出来不少,颇得大家赞赏,众人言其虽笔锋尚稚,却有丘壑胸怀,难得有之。
哦?刚才宁子谦对叶诗澜的赞赏却是xing子温婉,恭谨顺良,两人相处三月,又谈婚论嫁,宁子谦一心倾慕,岂会不说出她的优点,除非
你刚才说叶诗澜的诗词是这半年才传出来的?
是,主子。
韩子安嗤笑一声,正好瞥见桌沿下一角碎片,这是方才宁子谦在叶府门前拾起的。看来少年的心境也没他表现的那般淡然从容,否则也不会落了这样东西。
韩子安弯腰捡起,瞥见上面的落款宁子谦,这几字笔锋虽稚,却凌厉与内敛并重,倒是真正应了那句丘壑胸怀,难得有之。他心底一动,明了几分。
傍晚,海蜃居后院咚咚的声音响起。
韩子安休息够了,踱步到院门口,朝院内瞥了瞥。宁子谦脱了上衣,腰上和背部缠满纱布,拿着木剑敲击在一颗槐树上。
这一看倒是出乎韩子安意外,宁子谦虽饱读诗书,却不善武功,拿着木剑砍在树上摇摇晃晃,气喘吁吁,才一会脸便憋得通红,眼底浮起筋骨被拉伤的钝痛。
临阵磨枪,难道你还指望三日时间就能脱胎换骨,上庄府抢走新娘?韩子安走进院里,扬声打断宁子谦的挥剑。
宁子谦收了剑,沉默立在树旁。
如今云夏大族里子弟尽皆习武,你家中既有本事将你教得诗书皆通,怎不让你习武?
宁子谦握着木剑的手颓然弯下,祖宅在南地,本崇尚武艺,只是我不喜习武,所以自小违拗长辈,并未练过。
为何不愿,吃不得苦?
韩子安是个气势浩然的主,这一句问来,即便并不熟识,宁子谦却未生敷衍之心。若习武,遇事不遂人意,少不得会生bào戾之心,必以武伤人,不如不学。
韩子安扬眉,手一挥,剑气扫过树gān,一截树枝凌空落在他手中。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持树枝,身形一动,朝宁子谦而来。
这一势凌厉至极,且满含煞气。宁子谦挥剑挡去,哪知树枝轻松破过木剑,直直朝他刺去。宁子谦脸色一变,气息停滞,剑势之下,竟被制得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木剑停在宁子谦胸前一寸处。瞬息间,煞气散去,院里恢复宁静。
宁子谦面色泛白。韩子安随手将树枝扔下,今日叶府家丁不过略通拳脚,你已毫无还手之力。若遇我一般想取你xing命之人,你能如何?昂首待戮?
武人如何,文人又如何?太平年代文人手握笔杆,若心术不正,位居朝堂,寥寥数句亦能断人生死。如今云夏大乱,群雄混战,不习武何以自保?你空有满腹经纶,活不到太平盛世的一日,学来何用?力量从无正邪,能区分的唯有掌控之人,人心正,手握之力必正!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眉峰微扬,立在不远处,隐隐间已有放眼天下的霸主之气。
宁子谦望他良久,最后眼落在手中断成半截的木剑上,长吸一口气,将木剑掷于地上,朝韩子安深深一鞠,永宁受教,请世兄
他话音未落,长鞭破空声猛地响起,殷红的长鞭从空中落下,卷起凌厉的气势朝弯腰的宁子谦而去。
这一击,竟是丝毫不比刚才韩子安的剑势弱。韩子安面色一微变,猛地将宁子谦拉至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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