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永宁笑了笑,在张牙舞爪的小霸王头上一拍,从跃出院外的枝丫上折了一枝梨花,推开院门抬步走了进去。
韩仲远被帝永宁这一拍捣腾得一愣,尴尬地抖了抖身子,猫着腰跟着遛了进去。
汀澜小居灯火依稀,人影微有攒动。两人悄然临近回廊,离正房不过几步之遥。许是有些气闷,正房的纸窗突然被推开,房内光景透了出来。
隐隐瞧见窗后软榻上靠着的熟悉身影,帝永宁眼底飞快划过一抹惊喜,大跨一步就要走近,却因正房里突然响起的话语顿住了脚步。
小姐,这是庄少爷入夜前差人送来的,都是些好东西,您快来瞧瞧!房内,一绿衣丫鬟从内室走出,指挥两个小丫头将数个锦盒端出,放置在叶诗澜面前的桌子上。她的手在锦盒上划过,脸上喜气洋洋眉飞色舞,小姐,这是百绣坊刚织出的新样式,可是用价值千金的流云锦织出来的。还有,庄少爷把金喜楼上好的金银玉石全给您送来了,任您在大婚那日挑着戴呢!
绿衣丫鬟挥手让小丫头退下,走到叶诗澜身后替她揉肩,她看着锦盒里金光闪闪的首饰,满眼艳羡。
窗外的帝永宁唇角微抿,将身子隐在回廊后,隔着梨花的间隙望着房内的少女。
柳叶眉,瓜子脸,叶诗澜生得一副好相貌,再配上一副柔弱温雅的气质,端是个惹人怜爱从画中走出的书卷女子。
她从软榻上坐起,漫不经心扫过锦盒,他倒是有心了。虽未如丫鬟一般激动,眼底却也很是满意。
小姐,庄少爷什么好东西都往您这送,等您过门了,还不定怎么疼您呢。哪像那个宁书生,日日就会写些诗词画些画送给小姐您,也不嫌寒酸!
绿莲!叶诗澜眉一凝,纤柔的面容冷沉下来,直直看向绿莲,眼底露出一抹凌厉。
月影里藏着的韩仲远听见了里头的对话,看着面前僵硬的身影,心底隐约有些后悔。他一心撺掇帝永宁抢妻,却未想到叶家竟是这般不堪的人家,连个丫鬟也能置喙主子的事。
小姐。绿莲脸色一白,朝叶诗澜看了一眼,小心翼翼讨好道:奴婢也是担心您,前门的人下午来回,说是宁子谦闹上门了,您一直也没个话,老爷傍晚的时候去了庄家,庄老爷派了几个护卫一同回府。奴婢只是怕
绿莲话里话外事事为主,叶诗澜未再怪罪她,只眉一皱道:怕什么,他自然乱不了,庄家在苍城一手遮天,一个文弱书生如何能撼得动苍天大树?话到一半,叶诗澜微一沉默,声音里有些叹然:我原本以为他会更聪明些
小姐?绿莲头一垂,看向叶诗澜,眼底满是疑惑。
既知是蒲糙移磐石,无力相抗,又何必回来。
都说叶家小姐温婉柔弱,可就这冷冷淡淡几句话,便知其绝非是传闻中的xing子。宁子谦寻上门的事,她不仅知,还看得颇为透彻。
回廊外,清瘦的人影埋在月色里,观不到他垂下的面容,只能悄悄瞥见他手中的梨花因握得过紧而一瓣瓣散落在地。
小姐,若是婚礼那日宁子谦闹上了城主府,可如何是好?在绿莲看来,宁子谦若执着一时意气,未必不会做下如此蠢事。
婚礼在即,宾客已至苍城,听说连中原韩家都遣了礼来,如此盛事,庄家自会将隐患摈除,他们丢不起这个脸,此事不用叶家cha手。
可是绿莲声音一低,隐有几分担心,小姐,虽然您自己誊写了一遍,可流传出去的字画都是宁子谦当初赠与您的。他长留苍城,若是机缘巧合知晓了此事,奴婢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住口!叶诗澜声音一冷,斥道: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件事给我咽进肚子里!
绿莲被骇得一跳,腿一软差点跪下来,只喏噎唤了一声小姐,呐呐不敢再语。
窗外的韩仲远几乎是在听到这几句话的立时就愤怒地抬步朝内房走去,却在跨过帝永宁的时候被一只手拉住。腕上之力如铁坚硬,如血灼热,一时间竟制得他不能动弹,韩仲远一惊,抬首看去。
帝永宁面上毫无表qíng,他的手拖住韩仲远,眼却望向房内灯盏下摇曳生姿的女子,眼底划过震惊、荒谬、失望、痛苦最后只剩死水一般的宁静。
手无缚jī之力的书生也能爆发如此蛮力?韩仲远在帝永宁眼底寻到了原因。若非失望痛心到极致,他也不会如此。
看来这位才名远扬、让叶府破格低娶的叶诗澜不过是个弄虚作假玩弄心计的女子,流传出去的字画皆出自帝永宁手笔。叶诗澜的名声半年前于苍城鹊起,算起来正是帝永宁离开叶府的时间,或许帝永宁从一开始就只是这位叶家小姐嫁入庄家的一枚棋子。
这回他聪明反被聪明误,本以为帮上帝永宁一把能拉进韩帝两家jiāoqíng,哪知倒连累他成了助纣为nüè的恶人。若非他坚持带帝永宁入叶府,也不会让帝永宁受这种屈rǔ。
韩仲远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宽慰,只得将满心愤怒撒在叶诗澜身上,对窗户里的女子横眉怒视。
帝永宁仍然只是安静而沉默地看着屋内,仿似石化了一般。
小姐,奴婢只是怕那宁子谦再生事端
屋内,绿莲忐忑的声音又起,却被叶诗澜冷冷打断:此事已过,去告诉父亲,把他阻于城外,别让他出现在苍城内,以后这个人休得再提。
是,小姐。绿莲应了声,忙不迭朝外走,却又被叶诗澜唤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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