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景和君玄的婚事帝梓元一早便知,早些年君玄送来的家信里但凡提到秦景时,总会有些小女子的倾慕欢喜。帝梓元原本想着君玄寻了个值得托付的人,总算婚事顺遂,不似她这般,哪知竟也兜兜转转,这番结局。
君玄如今也不知能不能放下了?看她这个样子,怕是没有。
帝梓元暗暗叹了口气,想到一年前收到的那封诀别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没有。君玄摇头,迎上帝梓元墨黑的眸子,仍是一样的回答。
君玄从来没有瞒过帝梓元任何事,这桩除外,她瞒下秦景的身份不是为了保下那个人。
十年前,是她把秦景带进了军献城。
十年后,也只能是她亲手从这座已经沾满血泪背叛的城池里驱逐连澜清无论他是生是死。
好了,不提这事了。君玄避过帝梓元探寻的眼神,声音一扬,太子前几日进了城,你是为了帮他而来?
帝梓元前几日飞鸽传信托他寻找韩烨,君家在军献城的地下qíng报网远非北秦暗卫可比,韩烨只进城一日,君玄便知道了他藏身之处,只是还未等她将韩烨的消息送到帝梓元手中,帝梓元居然就亲自出现在了军献城。
也不全是。帝梓元若有所思地看了君玄一眼,绕过了这个话题,道:安宁的兵法是施元朗所教,算她半个师父,为了她我也要走这一趟,而且施诤言如今在东骞边境御敌,我们总不能放任施老将军尸骨不安,让他寒了心。
说到夺回施元朗的尸骨,君玄比任何人都心切,她当即颔首道:理当如此。不过你扮成西云焕去见莫天是准备利用连家那桩事?
君家每日的暗报汇聚到君玄手中后,她都会将有用的讯息秘密遣人送至帝梓元处。君玄花了数月之功动用君家所有暗探抽丝剥茧寻出了连氏族人惨死的秘密,yīn差阳错知道了西家小姐西云焕竟然是这桩往事的唯一人证。她瞒下连澜清的身份,但将连氏族人真正的死因送到了帝梓元手中。两国开战,儿女qíng长和国破家亡同族被屠比起来微不足道,以帝梓元如今的能耐,她能利用这些qíng报做到的,远比她君玄要多。
如君玄所想,帝梓元得知韩烨出潼关、西家和北秦王室联姻的消息后,便吩咐她将西云焕从郎城引出给秘密拘了起来。
鲜于焕被苑书和温朔牵制在惠安城,其他各路骑军皆被驱逐回两国边境处,如今只有潼关下的军献城在连澜清的领军下未现败绩,德王又在北秦朝内对莫天步步紧bī,莫天怎么舍得在这个时候失去左膀右臂?西云焕是莫天拉拢朗城西家的棋子,他动不得,我正好利用西云焕的身份制肘于他。
帝梓元朝夜色染尽的窗外看去,恐怕现在桑岩正满城寻我这个西云焕的踪影。今夜军献城内焰火纷飞人挤如cháo,如意早就领她换了装扮寻小路潜回君子楼,桑岩纵使一身好功夫,在君家的阻挠下也难寻她踪迹。
莫天会相信你就是西云焕?君玄仍有些担忧。
不需要他相信。帝梓元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现在的连澜清对他太重要了,只要莫天生了疑心便足够我们行事。
帝王最是多疑,哪怕莫天不会尽信,也一定会竭尽全力阻挠她见到连澜清。
连澜清耗了这么多功夫才引了太子入城,就算你牵制住北秦王,要夺回施老将军的骨灰也非易事。将军府内必有重兵把守,若是太子落入北秦军手中,于我大靖将是一场灾难。君玄皱着眉分析如今的景况,沉声道。
太子素得民望,军中威望亦极高,他若被俘,必会举国动dàng,朝堂百姓难安。况且嘉宁帝极为看重太子,若北秦王以太子为质让大靖割城赔款,这场战争将走向无法预料的境地。
说到底,以韩烨和帝梓元如今身系一国的身份,独闯龙潭虎xué的军献城,却非明智之举。
半晌未等到帝梓元回答,君玄抬首看去,却见她起身行至窗边。
帝梓元眺望夜城的背影凛冽肃穆,袭着一往无前的豪qíng。
阿玄,人活于世,有些事总归要为。帝梓元声音轻轻一顿,又沉沉落下,纵使万难也无妨,我陪他护他便是。
她望向夜空,焰火璀璨,银华漫天,冲破黑暗,仿若破晓。
帝梓元忽而想起一年前临溪河畔漫天焰火下的韩烨。
那时候,韩烨对着尚是任安乐的她曾经说过一句话。
我对一个叫任安乐的女子动过心,但我这一世都会护着帝梓元,任安乐,这句话,你永远都要记住。
她听见了,也记住了。
或许,她和韩烨终其一生都是死局,无可化解,但只为了他那句一生相护,这辈子,帝梓元就不能看着韩烨死去。
无关韩帝两家十年冤仇,无关朝堂权利纷争,无关百姓天下,这只是她帝梓元和韩烨的事。
君玄曾经想,这世上能护着韩烨的人可以有很多,大靖的皇帝、朝臣、将士,甚至是手无寸铁的百姓都可以,可惟独不该是帝梓元。
这些年她是背负怎样的人生活过来的?她怎么能让韩家的太子成为她前行路上的绊脚石?但君玄静静望着已经长大的帝梓元眼底毫不动摇的坚定认真时,终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梓元,太子藏身在城西沐合别院。
君玄轻柔的声音飘散在漫天烟火下,流淌着淡淡的温qíng释然。
她的人生已经被最爱的人下成了一场死局,或许,若是梓元肯放下,会有和她截然不同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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