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是正月,兼又招降北秦,这个年大靖的百姓们过得吐气扬眉,格外热闹,皇城脚下更是如此。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吆喝叫卖声不断,韩烨拉着帝梓元的手一路闲逛,路上遇到一个少年举着纸灯叫卖,韩烨停了脚步给帝梓元挑了两只玉兔灯笼不动声色放到她手里,然后继续带着她在京城街头闲逛。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生辰你也给我买过两只兔子纸灯笼。帝梓元抓着纸灯笼一晃一晃,头微弯,眼底罕见地带着一抹俏皮,那一次你也是悄悄甩了东宫和侯府的侍卫,把父亲吓得差点带着府兵出来找我们。
帝梓元八岁时以东宫太子妃的身份入京,那一年,她的生辰也是韩烨带着她在灯火鼎盛的皇城街头过完的,一晃十七年过去了。
韩烨眼底露出一抹笑意,却佯装动怒,脸一板,当年在临西城也不知道是谁说不记得了?
我记得呀。帝梓元用纸灯笼戳了戳韩烨的腰,眨眨眼,但那时候我天天恨不得踩你几脚才舒坦,怎么会承认。见韩烨不为所动,帝梓元脸一垮,gān脆直接用手戳韩烨的腰,哎,哎,你好歹也是一朝亲王,别这么小气。
帝梓元漫长的生命里几乎没有哄过人,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是以被哄的青年一转瞬便破了功,韩烨好笑地抓住帝梓元胡乱在他腰上乱戳的手,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今天你是寿星,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着不由分说重新抓过她的手,带着她继续朝热闹的街头走去。
韩烨倒是真的说到做到,一句带你看看咱们的皇城,他便牵着帝梓元的手走过了大半个京城。两人从显月台走到五柳街,东门走到北门,最后绕过摘星阁,停在了南门的城墙下。
上去吧。
帝梓元跟着韩烨,立在了南门城头,偌大的京城夜景在两人面前展现。
这就是我们大靖的帝都。帝梓元许久没有这样俯览过整座城池,她靠在城墙边,遥望城中盛景,眉眼都柔和下来。她转头看向韩烨,晃了晃手里的兔子灯笼,又朝京城里扬了扬下巴,道:韩烨,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
歌舞升平、繁盛和乐的大靖帝都,就是韩烨为帝梓元准备的生辰礼。
这是他亲手为她奉上的大靖天下。
韩烨笑着拿过两只兔灯笼在手上把玩,耳朵罕见的红了红,他低低咳嗽一声,含糊道:你喜欢就好。过些时日烬言就回来了,明年你生辰的时候朝堂想必更稳定些了,到时候我带你去鹿山别宫看雪景。
韩烨眼底带着暖暖的希冀和愉悦的愿景,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嘴角弯成了新月的弧度。
嗯,好啊。韩烨,你还记得那一年我们去江南赈灾吗?帝梓元望着城墙下的皇城,突然开口。
当然记得,安乐债主大显神威,聪慧睿智,把整个江南河道的贪官污吏全都砍了脑袋,从此江南水患得解,去年我去江南巡查,还有百姓的家里摆着你的长生位,日日为你祈福呢!
帝梓元听得高兴,却道:那你可还记得你曾经允诺过我将来会为我做一件事?
韩烨一怔,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事儿。当年在江南赈灾,多亏帝梓元拿出了账簿和名册,才找到涉案的官员,肃清了江南河道。这么些年过去,在两人惊心动魄的生离死别里,这件事微小得几乎化成了尘埃,若不是帝梓元今天提起,韩烨都不记得当年曾经给帝梓元许下过这个承诺。
你想让我做什么?韩烨笑着问。这两年两人私下相处时她的xing子越发和幼时刚入京城的张扬霸道相似,也不知道她留了这么个愿景这些年,今年生辰要怎么用?
帝梓元却没有马上回答她,她以一种格外温和的目光在皇城顶端逡巡而过,而后转头看向韩烨,缓缓地解开了一直披在身上的雪白斗篷。
韩烨,你为帝吧。
不长,帝梓元的请求,只有六个字。
可韩烨却在这句话落耳的瞬间猛地怔住,然后不可思议地抬首朝帝梓元看去。只这么一眼,他眼底却拂过难以掩饰的震撼。
雪白的斗篷落在地上,帝梓元一身大红晋衣,眉眼瑰丽,她就这么柔软地望着他,一头半白的及腰长发,肩以下,已尽数断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居然将一头长发就这么剪断了。
微风在帝梓元身上拂过,卷起乌黑而柔软的短发,挑起了这些年他在她身上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朝气和希望。
为什么?韩烨伸手,似乎想触一触她的头发,却又停在半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动容。
他在问她为何剪去一头长发,这在云夏大陆,几乎是悖逆父母大逆不道的事。
我还是个年轻的大姑娘呢,成日里活的滋滋润润的,没事顶头白发做什么,往后吓着我们家小安乐了可怎么办。放心,我父亲和母亲惯来疼我,将来去见他们了,顶多骂我两句,不妨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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