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夏葵都在不断下坠,不着天地,唯有小腹如同伸进一只手撕扯。她睁开眼,房间昏昧,视线自动被大窗光源吸引,窗帘被拉上,不知时辰。看着窗帘一下下打着飘窗,她想,跳下去吧。又想,才二楼,跳不死人。
小腹上被用毛毯厚厚裹着,她伸手摸到腿间那样东西。生理课早早上过了,然而她在昨日才迎来初潮。多么荒唐,这种时候,竟然是他来。她又落泪。
不知又过多少时候,夏葵睡过去又醒过来,这次是被开门声惊醒。宋醒走进来,看她裹着被子,脚却露在外面,刚弯身要去掩,她缩回去了,原来是醒了。
“楼下给你了熬红糖水,起来喝。”她不声响,宋醒又说:“以后不要出去了,乖乖在家。”她仍是不响,一直听到他开门又关门,才转头。
等真正明白他那句话什么意思,夏葵惊慌失措,拼命去拧大门把手,根本不济事。她去找管家阿姨,去找菲佣,让他们开门,然而没有一个人回答她,只是低头默默做事。她逐渐冷静下来,过了周日,她总得上学,宋醒不能关着她,老师会问去向,总有人发现异常。她又爬上楼,翻开抽屉,手机已经不见了。
宋醒晚上回来,来看她。“肚子好点吗?”她则冷一张脸,“你打算囚禁我?”宋醒松领带,“阿姨说你打翻水杯,为什么不喝,对你好。”她跳起来叫:“我讨厌糖水,我同样讨厌你。我是人,不要当小狗,你不能关着我!”
宋醒捧住她脸,“你是人,你不是小狗,但你需要管教,你肯乖乖听话?”
夏葵推开他,并把他手中另一个水杯打翻,暗色液体泼洒而出,他手被泼溅泛红,然而他并没有气,似戴上一张硬壳子的画皮面具。走的时候,捡走跌落的玻璃杯。
又是一天过去,夏葵能想象到学校场景:朗朗读书声,然而有一个空位,像整齐鸽房出走了一只白鸽。老师手指游走至她桌前停下,敲了敲,询问其他鸽子,其他鸽子全部咕咕摇头,而此只白鸽正被人用金丝笼囚禁着。她的心态开始崩塌,因她想到,在紧急联系人一栏,所留电话是宋醒的,他大可以扯个借口,将她从学校除籍。她去找宋醒。
从未来过他的书房,她贴在门外透过门缝向里窥视。宋醒指尖有一朵明灭的花,花的残魂被从他唇间吐出,夏葵从未见过他吸烟,他总是避着她,如同此刻,看到她,既残忍将烟按灭,烟扭曲最后挣扎出一丝残魂,被他开窗全部吹散。等空气彻底清新,他才让她进去,问:“什么事?”嗓音辛香。
她站在两步以外,隔着中间沉重木桌,及一应用具,模样真叫个疏离:“你要把我关到几时?”
宋醒低头笑,才第二天而已,又觉得自己同一个心智不成熟的较量是否更加幼稚。他给了一个答案:“一辈子好不好?”
夏葵咚咚跑着离开,“嘭”的一声关上房门,震动了楼上楼下,然后是她的尖叫,声音尖利足以撕裂喉咙。
阿姨以为怎样了,自楼下跑上来,看到宋醒在门外面站着。阿姨顿住脚步,而后静悄悄转身下了楼,走到楼梯尾,又回头望一眼,摇头,叹气。
夏葵开始把自己锁进房间,任谁敲也不开,宋醒有钥匙,能进。房间被她故意搞得一团糟,衣服全部撇在床上、地上,海报和作业本画册随处可见。一落脚,叽哇一声叫唤,宋醒从脚底下捡起她的浮水玩具,嫩黄鸭子被他踩扁,正一点点吸着空气复原。她被惊动,从乱蓬蓬衣服山里伸出一颗头,看一眼他,又迅速缩回去,趴在床上,翘着腿哗啦啦翻手里漫画。宋醒无声笑了下,小孩子的把戏。
两天以后,她自己又从房间里出来了,大概知道不起作用。
她坐在客厅中,盯着脚底下地毯发呆,看着太阳花踩在自己脚下,心有戚戚焉。问阿姨之前那块呢?阿姨茫茫然,说早收进地下仓库中去了。她哦一声,又上楼去了。
夏葵躲开阿姨来到地下仓库,打开灯,手指在一件件东西上滑过,白瓷的灯座,藤编的摇椅,以及绒的地毯。地下仓库有小窗,与外头绿草地齐平着,阳光照进来,形成一个光的长盒,长盒中一切被镀金,飞尘如金絮翻飞,她已经感到憋气。拍拍手上浮尘,抖开地毯,美丽依旧。宋醒似乎钟意繁复花纹,地毯是这样,领带也是,虽是暗色的,但细看花纹繁复,极见手工成本。
她躺在地毯上,伸开手臂,花纹在光中重生,枝枝蔓蔓搭上她的四肢,然后刺破肌肤缠绕她的呼吸道,再然后是心脏,窒息昏迷前一刻,她听到阿姨的惊叫。
公司开例会,宋醒会在开会期间全部切断工作电话,只留私人电话。此时私人电话被接通,宋醒揭身而起,离开会议室。一室人嗡声起来,大老板何时这样丢门而出,刚才那样表情更是鲜少,莫不是老宅那边出事?毕竟老宅里那位也踱过几次鬼门关。助理见此情形,虽心里惊诧,但职业素养过关,立刻嘱咐会议推迟。
宋醒一口气从心提至喉咙,见到了人,才徐徐送出去。看着床上昏迷的人,听阿姨说:“若知道她做什么,怎么也不可能告诉她收在什么地方。心里总是慌慌,才去看一眼,哪知道正躺在上面呢……”想起方才医生所说,又是一阵心悸,平日里看着精灵似的一个人,怎就有这么个毛病,饮食上万分注意着,然而防不胜防。
夏葵醒过来,第一个看见宋醒,然后发现自己仍在自己房间。搞来搞去,她连房子都没出。
宋醒揶揄:“明天你是否还要跳楼?后边还有泳池,要不要溺死里头?”
夏葵先是讶异他竟然还能跟她开玩笑,又不愿意输了气势,哑着嗓说:“淹死太痛苦了,跳死也太丑了,我要割腕,就去你床上割,一掀被子吓死你。”她知道他有洁癖,让他的床吸饱她的鲜血,纵是吓不死,定然能叫他吐到死
宋醒见她无恙,还能与他顶嘴,气笑了:“活着不愿跟我,死了倒要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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