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秋水般的眼睛映出我红色的衣裙,陡然亮起的颜彩倾刻暗淡,神qíng空空dàngdàng的。
穿堂风拂过群脚,我看着她:我不是沈岸,宋凝,我来带你走出这幻境。
她脸上出现茫然的表qíng:幻境?但只是茫然半晌,很快恢复清明:我记得你,在苍鹿野的雪山之中,我见过你,你是
我走近她一些,笑道:你第一次见我,可不是在苍鹿野的雪山之中,宋凝,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我为你编织的幻境罢了。
小蓝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漫不经心打量灵堂陈设。
我再走近她一些:幻境里你的夫君死了,办起这样盛大的丧事,可事实上,在现实的世界里,他活得好好的,他负了你,和另一个女子成亲生子,你用xing命同我做了jiāo易,让我为你织一个你们相爱白头的幻境,你看,在这个我为你编织的幻境里,他果然爱上了你。可一切不过是你的心魔,其实都是假的。
我说出这一番话,看到她苍白面容一点一点灰败,眼中出现惊恐神色,这不是我熟悉的,七年后的宋凝。她踉跄后退一步,带倒身后琉璃瓶,啪一声,人也随之滑倒,碎裂琉璃划破修长手指。
我说:宋凝,你不信我么?
时间凝滞,空气沉闷,我将这一切和盘托出,沈岸的死令她如此心伤,她不会愿意留在这无望的幻境。没什么比深爱的恋人死去更可怕的了,经历了这样的痛苦,现实里沈岸的不爱再不算什么,宋凝的病是心病,只要让她看开,离开这个梦境,她定能很快康复。
她手忙脚乱将洒落一地的花束捡起来,我要蹲下帮她,被小蓝拉住,而她捡到一半,突然停下动作,只低头看手中大把淡色秋花,半晌,道:你可知道,一直以来,我都做一个梦,那样可怕的梦,每次醒来,都恐惧得发抖,原来,我做的这个梦,这一切。她极慢极慢地抬头看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两滴泪从眼角滑落,她问我:你没有说出来的那些现实,是不是还有我的孩子。我的有个孩子,他叫沈洛,他死在,一场伤寒之中?
我没有回她,她定定看着我,良久,模糊泪眼中攒出一个淡淡的笑,她说:我要留在这里。我心里一咯噔。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泪水滑落手心。她移开目光,看向堂上沈岸的灵位:你说这是你为我编织的幻境,都是假的,我在梦中看到的那些,才是真实,可那样的真实,未免太伤了。我说的真实和我所在的幻境,到底哪一个更痛呢?那些真实,我只在梦中看到,也瑟瑟发抖,不能忍受,更不要说亲身经历,倘若如你所说,真有那七年,我是怎么挺过来的呢?我想起这些,便觉得在这环境之中,沈岸他离开我,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我们至少有美好的回忆,我会生下他的孩子,我想,我还是能活下去,是了,我还是能活下去的,他也希望我活下去。可你让我同你回到那所谓的真实,那样不堪的境地,那个世界里的沈岸,连他都不想我活着,我还活着做什么呢?
宋凝这一番话,我无言以对。只听到灵堂外夜风愈大,树叶被刮得沙沙作响。
我想救她,终归救不了她。
她扶着棺椁起来,将手中花束端正cha入另一支琉璃瓶,因背对着我,看不见她说话表qíng,只听到语声淡淡:听姑娘说,我是用xing命才同姑娘换来这个幻境,在那个真实的世界里,我是不是已经死了?若是那样,烦请姑娘一把火烧了我的遗体吧,然后将我的骨灰将它带回黎国,jiāo给我的哥哥。
我张了张嘴,半响,发出一个音节:好。
五日后,我同小蓝离开宋凝的华胥之境,其间再去过一次苍鹿野的雪山,只因上次时间尽,小蓝还有两处地形没能勘探完。无意之中得知柳萋萋果然未被摔死,说摔下去时挂在崖壁一株雪松上,为一个猎户所救,为报救命之恩,柳萋萋以身相许,和猎户成亲了。
连柳萋萋都能有个不错的好归宿。
我对小蓝说:其实不该杀掉沈岸的,只是没想到即使这样,宋凝也不愿离开这个幻境。我想救她而杀掉沈岸,却害苦了她。
小蓝看我半晌,淡淡道: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美梦,沈夫人渴望爱她一生永不背叛的人,沈将军在最爱她的时候死去,她怀着他永不背叛的爱活下去,只要度过这一段伤心时日,就是她所求的一辈子的长乐无忧。若不杀掉沈将军,简直后患无穷,你能保证在这幻境中,他能一辈子不背叛吗?
我表示惊讶:你竟然能同我讲这么一大推道理,你们男人不是都讨厌这些qíngqíng爱爱的事qíng吗?
他看我一眼:有这等事?假如真有这等事,全大晁的青楼都不要想做生意了。
我一想,觉得这个回答真是一针见血。
我握住小蓝的手要离开这个幻境,他反握住我的手,淡淡道:幻影就是幻影,这些幻影的事,你不用那么较真。
他说出这样的话,一双云雁飞过高远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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