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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烦闷地掀起被子遮住脸:就说我已经歇下了。

素锦近来频频向她示好,她jīng神好时也曾猜测,或许是因为得了她的眼睛,害她成了瞎子,素锦天妃她多少有些内疚。随即却又失笑自己的天真,素锦她怎么会内疚,明明是她让夜华剜掉了自己的眼睛。

这些人,她一个都不想再见到,一个都不想再搭理。她已经不再是三年前那个初来乍到、局促不安却又可笑地想要讨所有人欢心的小姑娘了。

日近西山,奈奈将她摇醒,说是暮天的晚霞正好斜照到院子里,景致动人,又有不疾不徐的凉风,正适宜到院中坐坐散一散心。她睡了一天,筋骨躺得极懒散,也觉得该走动走动。

奈奈搬了把摇椅,要将她搀过去。她抬手阻了她的服侍,自己尝试扶着桌子和墙根一步一步挪出去。走得有些吃力,时而磕绊,但心中却感到一线光明,一定要早些适应,这些都是必须的,只有这样,以后回到俊疾山才能一个人好好生活。

她躺在摇椅中chuī了半刻和风,又有些昏昏yù睡。

恍惚中,似乎还做了个梦,梦中,又回到了三年前俊疾山上她初见夜华的时候。

玄衣黑发的俊美青年,手持一柄冷剑,一身是血地倒在她的茅糙屋跟前。她呆了半晌,手忙脚乱将他拖进屋,上药止血,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伤口自行愈合。不过两日,濒死的一身重伤竟已恢复如初,青年醒来沉默地看她许久,开口是一把极沉稳的好声音。青年谢她的救命之恩,非要报答。她自觉不过日行一善,施舍了青年两服糙药,算不得什么大恩,却绕不过他的执着。她开口要金山银山,青年却只用幽幽目光看着她:姑娘未免不把在下这条命放在眼中。自古来算是没哪个救命恩人当得她这般没奈何,她被烦得无法,两手一摊:那你不如以身相许。青年愣了愣。

但这句荒唐话后,他二人竟真的就成了亲,就有了腹中的孩子。

她自记事始,便一个人住在俊疾山中,只知四时更替有chūn夏秋冬,山中灵物有鸟shòu虫鱼,她没有亲人,所以也没有名字。青年叫她素素,说从此以后,这就是她的名字,她偷偷开心了好几天。

后来,青年将她带到九重天上,她才知道青年原是天君的天孙。那时,他还尚未被立为太子。

然在这九重天上,没有人承认他是她的夫君。他也从未与天君提过,自己在东荒娶了个凡人做夫人。

那一夜,她去青年的寝殿送羹汤,寝殿四围无人把守,素锦天妃的声音凄凄切切地传出来:你娶一个凡人,不过是报复我背叛你嫁给了天君,是不是?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四海八荒的女子,谁能抵挡得了天君的恩宠?呵,告诉我,夜华,你爱的仍然是我,对不对?你叫她素素,不过是因为,不过是因为我的名字里嵌了个素字,对不对?

那和现实吻合得一丝不差的梦境到此戛然而止,她惊出一身冷汗。愣了许久,她抬手抚摸高高隆起的肚子。怀胎已三年,大约,近期就要临盆。

入夜后,奈奈久久不曾来服侍她歇下,她还没有办法独自洗漱,只好开口催她。奈奈过来帮她掖了掖盖在腿上的花毯,答她:娘娘,再等等吧,或许殿下今夜要过来也未可知呢。

她哑然失笑。那件事发生后,夜华便再不曾过来歇息。她知道,今后也不会了。也没有什么,即便他过来,也只是相对无话,或许还要惹他生气。

她在这里是个十足的弱者,从前她不知这一点,总以为有他的庇护,但那件事给了她当头一击,若是唯一可依靠之人也成了加害你的人她的手不自禁地又开始颤抖,赶紧握住。

其实那时候,在东荒的俊疾山上,若夜华告诉她他已有了一位放在心尖上的意中人,她想,她绝无可能那样荒唐地同他成亲。

那时候,她并没有爱上他,她只是常年生活在碧林深山之中,一个人感到十分寂寞。

可他什么也没说,他娶了自己,以礼相待,还将自己带上九重天。

这九重天境,不复俊疾山只有他们二人的清净单纯,时时都有闲言碎语撞进她耳中,关于他同素锦天妃。她天生擅长粉饰太平,所以他和素锦天妃的种种纠葛,她虽然俱有耳闻,却可以当作从未耳闻。

她想,不管怎样,他最后娶的是自己,他们是对着东荒大泽拜了天地发了誓言的,她还有了他的孩子,她这么爱他,总有一天他会被自己感动。

而他,也确实逐渐地对自己温柔了。

她甚至庆幸地以为,他即便不爱自己,是不是也有点喜欢自己了呢?

爱这种东西,有时候,会让人变得非常卑微。

可那件事qíng发生了。于是她一梦醒来,代价是失去双眼,失去光明。

那一日,天朗风清,素锦天妃邀她去瑶池赏花。她以为是女眷们的小宴,傻乎乎地接了帖子。到了瑶池,才知道只有她们两人。

屏退了宫娥,素锦天妃拉着她一路行到诛仙台。

诛仙台上云雾缭绕,素锦站在诛仙台上凉凉地对她笑:你知道吗?天君要将夜华封作太子,将我赐给夜华做夫人。

她从来弄不懂他们这些神仙的规矩和把戏,只感觉胸腹间一股血气上涌,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迷茫。

一身华服的天妃依然矜持地笑:我和夜华qíng投意合,这九重天上本就不是一个凡人该待的地方,生下孩子,你就从这诛仙台上跳下去,回你该回的地方吧。

她不知道跳下诛仙台是不是真的可以回到俊疾山,那时候她也从没有想过离开。她愣愣地问:是夜华让我回去的吗?我是他的妻子,理所应当,是要跟着他的。

现在想来,那一番话,实在是自取其rǔ。

可那时候她一直侥幸地以为,夜华至少是有一点喜欢自己的,只要他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那自己也是一定要待在他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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