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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枝啪嚓一声掉地上。

十三师兄在门外大声吆喝：给钱给钱，是女的。

我很是茫然。想了半天，将衣襟敞开来给他看：我是个男子，你同你寝殿的夫人们处得也甚好，并不是断袖。

诚然我不是男子，皮ròu下那颗巴掌大的狐狸心也不比男子粗放，乃是女子一般的温柔婉约敏感纤细。但既然当初阿娘同墨渊作了假，我便少不得要维持着男子的形貌，直至学而有成，顺利出师门。

离镜盯着我平坦的胸部半晌，抹一把鼻血道：那日从你房中出来后，我思绪良多。因害怕自己当真对你有那非分之想，是以整日流连花丛，妄图妄图用女子来麻痹自己。开初开初也见些成效，却不想自你走后，我日也思念夜也思念。阿音，他忘qíng地来拥住我，沉缓道，为了你，便是断一回袖又有何妨？

我望了一回梁上的桃花木，又细细想了一回，觉得现今这qíng势，令人何其莫名其妙。

背景里传出十四师兄的哈哈一笑：给钱？到底是谁给谁钱？

纵然离镜千里迢迢跑来昆仑虚对我表白了心意，然我对他委实没那断袖qíng，只得叫他失望了。

天色渐暗，山路不好走，我留他在山上住一夜。奈何大师兄知晓有个断袖上山来拐我，竟生生将他打出了山门。

我钦佩离镜的好胆色，被大师兄那么一顿好打，也并不放弃。隔三岔五便派他的坐骑火麒麟送来一些伤qíng的酸诗。始时写的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三五日后便是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qíng，再三五日又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因写这些诗的纸张点火好使，分管灶台的十三师兄便一一将它们搜罗去，做了点火的引子。我也拼死保卫过，奈何他一句你终日在山上不事生产，只空等着吃饭，此番好不容易有点废纸进账，却这般小气，便霎时让我没了言语。

那时我正年少，虽日日与男子们混在一处，总还有些少女qíng怀。纵然不曾回过离镜只言片语，他却好耐xing，日日将那火麒麟遣来送信。

我有些被他打动。

一日，火麒麟送来两句诗，叫作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我饱受惊吓，以为此乃遗书，他像是个要去寻短见的形容。惊慌中立刻坐了火麒麟，要潜去大紫明宫规劝他。火麒麟却将我径直带到山下一处dòng府。

那dòng是个天然的，收拾得很齐整，离镜歪在一张石榻上。我不知他是死是活，只觉天都塌下来一半，跳下火麒麟便去摇他。摇啊摇啊摇啊摇，他却始终不醒。我无法，只得祭出法器来，电闪雷鸣狂风过，一一地试过了，他却还是不醒。火麒麟看不下去，提点道：那法器打在身上只是ròu疼，上仙不妨刺激刺激殿下脆弱的心肝儿，许就醒转过来了。

于是我便说了，说了那句话。

你醒过来吧，我应了你就是。

他果然睁开了眼睛，虽被我手中绸扇蹂躏得甚惨烈，却是眉开眼笑，道：阿音，应了我便不能反悔，将我扶一扶，我被你那法器打得，骨头要散了。

我始知这是个计谋。

后来大哥告诉我，风月里的计谋不算计谋，qíng趣罢了。风月里的qíng趣也不算qíng趣，计谋罢了。经过一番qíng伤后，我以为甚有理。堪堪彼时，却并未悟到其中三味。

离镜将寝殿中的夫人散尽，我便同他在一处了。正逢人间四月，山上的桃花刚刚盛开。离镜因已得手，不再送酸诗上来。大师兄却以为他终于耗尽耐xing，十分开心。我们的仙修课业也托福减了不少，大家都很开心。

离镜因对大师兄那顿好打仍心有戚戚焉，虽住在山脚下，也不敢再到山上来。故而，每日我课业修毕，到墨渊dòng前报告完了，还要收拾收拾下山，与他幽一幽会。日子过得疲于奔命。

离镜不愧是花丛里一路蹚过来的，十分懂得拿人软肋，讨人欢心。现今还记得，他送过我许多小巧的玩意儿。莎糙编的蛐蛐儿，翠竹做的短笛，全是亲力亲为，颇为讨喜。固然不值钱这一点，让人微有遗憾。

他还送过我一回huáng瓜藤子上结的huáng瓜花。在大紫明宫时，胭脂与我说过，她这哥哥自小便有一种眼病，分不清huáng色和紫色。在他看来，huáng色和紫色乃是同一种颜色，而这种颜色却是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奇异颜色。送我那朵huáng瓜花时，他显然以为此花乃绝世名花。我不与他计较，huáng瓜花好歹也是朵花。于是将它晾gān了，夹在一本道法书里珍藏起来。

我伤qíng之后，不再回忆当年与离镜qíng投意合的一段时光。的确也过了这许多年，此间的种种细节，不太记得清了。便从玄女登场这段接下去。

玄女是大嫂未书娘家最小的一个妹妹。大嫂嫁过来时，她还是襁褓中的一名婴孩。因当年大嫂出嫁时，娘家出了些事故，玄女便自小由大哥大嫂抚养，与我玩在一处。

玄女也是个美人，不知怎的，却偏偏喜欢我的样貌。尚在总角之时，便整日在我耳边念叨，想要一副与我同模样的面孔。我被她念叨几百年，听得辛苦。因知晓折颜有个易容换颜的好本事，有一年她生辰，便特地赶去十里桃林搬来折颜，请他施了这项法术，将她变得同我像了七八分。玄女遂了心愿，甚欢喜。我得了清净，也甚欢喜。如此皆大欢喜。

然不几日，却发现弊病。不是说折颜这项法术施得不好，只是我这厢，瞧着个同自己差不多的脸整日在眼前晃来晃去，未免头晕，是以渐渐便将玄女疏远了，只同四哥成日混在一起。

后来玄女长成个姑娘，回了她阿爹阿娘家，我与她就更无甚jiāoqíng了。

我同离镜处得正好时，大嫂来信说，她娘亲要bī玄女嫁个熊瞎子，玄女一路逃到他们dòng府。可他们那处dòng府也不见得十分安全，她娘亲终归要找着来。于是她同大哥商量，将玄女暂且搁到我这里避祸。

得了大嫂的信，我着手收拾出一间厢房来，再去大师兄处备了个书，告知他将有个仙友到昆仑虚叨扰几日。大师兄近来心qíng甚佳，听说这仙友乃是位女仙友，心qíng更佳，十分痛快地应了。

三日后，玄女低调地腾朵灰云进了昆仑虚。

她见到我时，愣了一愣。

大嫂在信中有提及，说未曾告知玄女我便是她幼年的玩伴白浅，只说我是他们一位略有jiāoqíng的仙友。

玄女在昆仑虚上住了下来。她那样貌端端已有九分像我。

大师兄品评道：说她不是你妹妹我真不信，你两个一处，却只差个神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