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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是饮下了孟婆汤,他终是过了奈何桥。

冥河边,鬼哭的声音扯人肝肠,我忘了,我已无肝无肠,只有一具白骨,孤零零地在黄泉下徘徊着。

孟婆道:喝吧,喝吧,饮了忘魂汤,过了奈何桥,便是往生,痴儿何以执迷不悟?

我拖着森森的白骨慢慢地爬上桥头,空洞的眼眶惨然地望着彼岸,喃喃地道:我不要忘记他,说好了的,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他。

我的身体腐烂在泥土里,想哭的时候已经没有眼泪,我只能捧着自己的头骨呜呜悲鸣。有一种绯色的液体从我的眼眶滑落,染红了冥河岸边的白花。

那是彼岸花啊。孟婆长长地叹息着,凡人皆道彼岸桃红,殊不知地府何来朱颜之色,那是鬼的血。

鬼也会有血么?我茫然地看着白骨上的红颜,恍惚的时候觉得骨头也会痛。

是啊。孟婆轻轻地埋怨着,总有痴鬼如许,在冥河边日夜号哭,彼岸花开,千年不败,都开到奈何桥的那一头去了。

苍白的风从冥河尽头飘过,花红似血,血似花红。

白骨在风中哀哀地哭泣,然后破碎,再记不得往生的路。

孟婆终究是老了,倦的时候在桥头打了个小盹。我泼掉了孟婆汤,悠悠地飘过了奈何桥,从黑暗的地底爬出。

苍白的阳光拂过我的眼眶,疼得发抖。刺痛中,骨头挣扎着,发出咯咯吱吱的声响,泥土和枯叶和在一起,成为我的血我的肉,漆黑的长发滑过我冰冷的肌肤,宛如流水三千。可是我没有影子,我是阴间的鬼。

日落了,月升了,朝暮间彼岸花开了又谢。我摸索了七日七夜,寻到了他。

那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被人遗弃在砖瓦的废墟中呱呱号哭。我知道是他,我知道是他,说好了的,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

或许是饿了,小小的孩子哭得惊天动地,我惶然无措,将手指送到他的口中。他咬住了,用力用力地咬住了,尖尖的乳牙刺破我的手指,那时节方才知晓,鬼原来也是会痛的,痛彻心扉。纵然,我已经无心。

我依旧唤他的名字。季留。

第二话水中鬼

青色的莲花在昨夜的风中凋零,一池碧水挽着那抹暗香残冷,独自萧索。

我坐在池畔,把弄着手中的竹箫。那孩子缠在我的膝边,蹒跚学步,口中咿咿呀呀地喊我:爹爹

寂寞的月光下,我露出寂寞的微笑。轻轻地抚摩着他柔软的头发,恍惚间,身体里快要腐朽的骨头也柔软了起来。

我对月弄箫,婉转的音色从唇边流淌而下,夜似烟花月似水,漫过池中零丁的青莲,宛如叹息。指尖一转,七孔微错,忆得那年江南、那年柳如烟,恍惚里燕子双飞,声声慢慢,嘤嘤哝哝,唤道离人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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