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熬了清清的薏米粥喂他。他很乖,一口一口地吃,偶尔会抬眼看看我,触着了我的目光,又偷偷瞥开了,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上飞起一抹殷红的颜色。
待他吃完,我想要回房,他却拉住了我的手,嘴唇动着,似乎想说话。
我急忙掩住他的口:禁声,喉咙上的伤口还没合上呢,这几日不许说话,怎么总是忘?
他不依,牵着我的手,用手指在我的掌心比划着:爹爹陪我。
我凝视他的眼睛,半晌淡淡一笑,坐到他身边:好,爹陪你,快点睡吧。
我想要将手抽回来,他却恼了,皱着眉头瞪我,咿咿呀呀地不知说些什么。我吓得紧忙握住他的手,柔声哄他:爹在这呢,乖,睡吧,爹不会走。
他并不睡,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我。
我微微地笑了,轻轻拍着他的手,软软地哼起江南的小调。青杨柳、绿蓑衣,斜风细雨燕子归,湿了翅的蝴蝶在花阴下宛转缠绵,三月春、四月天,人间如梦。
爹爹季留闭上眼睛装睡,悄悄在我的手上写着,季留最喜欢爹爹了。
手心很痒。握着他的手,一直到了天明。胸口的痛楚一刻也未曾停止。
第四话月沧海
我身子一日比一日弱,人间的阳气慢慢地侵蚀着我的骸骨,不觉间,青丝已成点点白花。闲时看着窗外桂花落了、梅子黄了,我坟头的野草已经淹没了我的名字。
季留长得比我还高了,才情横溢,容姿清贵。我靠在窗边,时时见那娇羞的少女从门前施施然而过,待见到季留的身影,有意无意地一回眸,桃花人面相映红。我轻叹,放下竹帘,心下一片惘然。
秋风起,黄叶自落,七月中元。
冥府的鬼魂从奈何桥的另一头溜了出来,在人世间飘飘悠悠地游荡。离人挑着莲灯,在山头唤道,魂归来兮。冷冷的风从冥河边吹来,带着彼岸花的味道。
也该归去了,我负他一世的情,还他了。他是人,我是鬼,也曾道生死白头,却已然隔世。
黑夜中,我从窗口飘了出去。调皮的小鬼在我的肩头嬉闹,发出唧唧的怪笑,它们的手指向冥府的路。我循着往世的回忆,飘向我的墓冢,尘埃落定,腐朽的白骨终究埋葬于黄土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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