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佩草草拭去汗水与涕泪,直起腰。
一刹那,他意识到他前后左右的修士尽在瞧他,眼神或愤懑、或欣羡、或诧异――
圣坛旁,圣者劳伦佐遥遥朝约瑟佩伸出手,眸光悲悯慈和,掌心朝上,召他上前。
他被选中了,他有幸在仪式进行的全程侍奉在圣者劳伦佐身旁。
“……我?”约瑟佩震惊地舐了舐嘴唇,“我吗?”
其他修士见状,愈发想生啃了他。
突如其来的喜悦如一记迎而的重拳,砸得约瑟佩晕头转向,他激动得浑身哆嗦,僵硬地朝圣坛迈了几步,死命让左脚吃劲儿,好稍微显得不那么瘸。
他挪着腿,笨拙地蠕动,片刻前把他冲昏了头的狂喜在缓慢的行进中逐渐降温,他很快便忧心忡忡了起来,他色素浅淡的密长睫毛抖动着,羞惭地、卑屈地试图朝劳伦佐偷瞟。他怕他的滑稽步态引得劳伦佐嫌恶,只消劳伦佐因他的残废模样流露出半丝讶异或后悔,他那仅存的一小点儿自尊便会顷刻被碾碎成齑粉,他心房中骤然涌入一股咸涩如泪水的悔恨,他不该,他不该出列的,他承担不起遭劳伦佐厌弃的后果,他会颓丧、积郁至死……
约瑟佩像碰烧红的铁钎般,又快又轻地偷瞟了劳伦佐一眼。
出乎约瑟佩意料的是,劳伦佐那深灰色的眼瞳中竟溢满了浓稠如实质的哀悯与怜爱,以及泪水。
他心痛欲死。
他在为他流泪。
然而……
那心痛中隐匿着一种极度扭曲畸形的狂热邪望,仿佛他恨不得把身躯生生拧成一股飙血的粗绳好死死绞住约瑟佩,再钻入约瑟佩体内,用那些畸曲的、惨白猩红的血肉灌注他的全部空腔:胃袋、食道、口腔……使它们在其中孳生繁衍,由细胞凝实成一条条攒动的幼蛇――那谵妄奇诡的血腥意象如一场精神海啸般“嘭”地拍向约瑟佩,却又在千分之一秒内蒸腾一空。约瑟佩根本来不及捕捉,他只是悚然一惊,那滴腥臭的污染物砸入他精神的汪洋,溅起一星水花,随即溶化得无影无踪。
劳伦佐的眼中仅余疼惜。
“圣父……”约瑟佩颤抖着躬身行礼,他的身体被喜悦与感恩暖融融地冲刷着,如获新生。
离近看时,约瑟佩清晰地意识到劳伦佐与画像上的模样并不相似,要知道,约瑟佩闭着眼睛都能将圣堂走廊中的那副圣者画像默绘下来,他对它太熟悉了。
画像中的劳伦佐金发蓝瞳,而容圣洁俊美,轮廓柔和。
而此时此刻的劳伦佐生有一双黑钨晶体般幽邃的深灰眼珠,更近似于银的铂金发丝在阳光下亮白得晃眼,他的俊美程度胜于画像,但绝不柔和,狭长深刻的轮廓、眼窝,线条冷硬的鼻梁、下颌,光滑紧绷如鳞甲的皮肤……使他莫名透出一丝蛇类的狠戾阴险,连那嘲弄微翘的嘴唇亦像是稍稍撅起的蛇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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