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擦过书页上已然发黄的朱砂小篆,夜风无形,却真真切切地柔柔抚过脸侧,撩起轻浅的发梢。
屋内很暗,没有点灯,唯余月色入户,塞北的风总让人觉得很空,徒余猎猎的风大,扬起的沙大,却空阔无声,漫无所依,像是漂行在虚无之地的旅人,缺少了沙沙的树影,潮湿而又晃动的酒幡,路边跑马铁马蹄嗒嗒撞击青石板的声音…从远处被黑暗掩埋,几近溶蚀了所有轮廓的群山中吹过来,花香、草木的香气,随着时令的变化有着属于某个季节的味道。
夏日的阳光将河边的岩石晒得滚烫,日落的余晖与河流凉却了,在初晚的植物的湿气下带出特有的烘烤气息,撩带着一股一股一点点的泥土香又像是溪旁的泠花一股股吹来、吹来…
总让那时的绫杳忍不住幻想,山的尽头,究竟是海,还是一望无垠的沙漠。
世界似乎是没有尽头的。
一根根被整齐拾起的书简散在手边,唯一的光源从窗口光光朗朗地侵入,向黑暗更黑处拉出长长的深影,黑白分明之间,朱砂小字的落款之上,轻巧而又随意地写着一个‘荼’字,近乎不用认真比对,那一笔一划的写字习惯便能与竹简上细密的文字轻易对上。
睫毛微颤的幅度隐没在光与暗的交界里。
忘了几日前,那也是一个夜半惊醒便再难以入睡的夜晚,明明脑子发胀,过劳的思绪也很是困顿,侧躺在床上盯着那一点点偏移收缩的月光移了又移之后,绫杳终是忍不住披衣起身,吱呀的一声门响在无尽的夜里很是突兀,长久忘关的得廊窗得以俯见某个不知暗了许久书房。
混沌的思绪和清醒的肉体确乎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本漫无目的地到处走走,脚下的步伐却鬼使神差地迈向了另一个她许久未去的方向——
沉寂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厚积的灰尘几乎似乎要活活将人掩埋,还未等眼睛适应那纯度极高的黑暗,绫杳便险些被黑暗中某个伸出的木腿绊了个狗吃屎。
连打了好几个打喷嚏,小姑娘方才搓了搓发红的鼻尖,看清面前屋内的摆设。
说来奇怪,当时她把‘去世’的穆青拖来这个房间之时,便发觉这个房间竟找不到一扇窗户,而后依着结构统一开窗方向打量,才发现不远某处的墙上被厚厚钉死了一层又一层的木板,室内近乎感受不到任何气流的流动,仿是特意封死了被用作贮藏东西一般,靠内的一大半空间近乎被各种铺满厚灰的大大小小箱子装满了,也不知在这堆了几多个年头,窗户被封死的小半边零散放着几个木架,灰尘倒是薄了不少,其上零零散散放着些许茶罐、瓷杯,几本已然有些年头的老帐本被丢在角落。
屋内近乎透不尽一点光源,却好在绫杳是道修,虽不能如白日般看得十分清晰,基本的轮廓摆放却还是得以看清的。
自穆青沉睡之后发生了太多事,养灵的药水滴过之后她却还是头一回想起来到这里。
穆青的状况不是太好,依据玄桓之前的说法,如今的躯壳明显要使用特制秘法重造,那瓶灵药也不过只能暂时性地温阳穆青的意识避免彻底消散…蹲在躯体旁侧,那断裂的缺口处已然微微氧化,姿势仍是当时她随手放置的模样,若非那个男人的说法,依照旁人看来,这也不过只是个破碎的旧木偶罢了。
像是下意识的,绫杳忍不住探手扫去了穆青身上的薄灰。
夜色沉寂,或许是太久的无人可言和白日的压抑,她已然开始想念起之前跟穆青无忧无虑互损拌嘴的时日。
绫杳轻叹一气,然正欲揉着发麻的大腿起身,近乎与身体相贴的身侧便传来一声骨头转动的咔吧声,继而突兀响起的声音便连带着她浑身霎那直立的汗毛悠悠逸散在令人背后发凉的黑暗里:“…绫……绫……杳…绫…杳——”
每发出一个沙哑的声节,脚下破碎的躯体便十分扭曲地咔吧扭动一下,那缓缓抬起的手更试图冰冷地抓住她的脚踝,毫无生机的诡异触感令得绫杳残存的几分倦意都霎那飞出天外。
“啊啊啊啊啊!!!”这是某个小姑娘脑子里的声音。
然事实证明,一个人在瞬然的极度恐惧之下,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甚至还会腿软——
于是便见,某个平日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还一度装鬼骗人的娇小身影极为狼狈地一屁股摔出去好远。
不自觉轻颤的小手甚至比与雷系道修交手不甚被电麻时还要麻上几分…
“……公…公子……住…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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