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衍走到了台阶之下,几百支利箭已在弦上。指挥使的臂膀高高举着,焦急地望着文德殿的方向,虽早前得了太后的命令,可毕竟是当朝的王爷,兹事体大。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了王继恩一声高呼:“住手,太后让你们住手。” 他走下石阶,见赵衍已经越过殿前的禁军,走进一片茫茫天地间,落雪无声,像戏台上的幕布,为远去的二人隔出一片无人的所在。
“钟郎,停下,我冷……”
“为什么,你知道的……我总有办法能护住你的……”
“我累了……” 以她人之名活着,隔着国仇家恨,守着自己的心,每时每刻都如两军对阵,筋疲力竭。
“你可还记得,我们曾有过婚约,我本是要娶你的。”
“我记得……” 她嘴角一弯,脑海中回想起当年,初春时节而已,竟是那么的暖。她也曾是个爱作弄人的少女,不用以真面目示人,更加肆无忌惮。
顽皮的心思,如回光返照过来,妙仪笑道:“我还知道你要杀我,不过被我躲过了一回……”
她知道他要杀的是寿安公主这个身份而已,也不等他解释,接着道:“所以不让你再杀我一次……”
真那样,我怕是要变成你心里的鬼魂,缠你一辈子了。
她微微笑起来,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唇上,滑进了嘴里,是咸的。
“你后不后悔,没有嫁给我?”
“后悔么?” 她嘴唇翕动,这怕是今生能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了,比起过去的事,她更想说说将来:“照顾好清音和我们的儿子……当个好皇帝……我要去鄯州,我的陵修在那里,听说修得很好……”
她连一具尸骨都不愿留给他,远远的,永不相见是最好。
他觉得怀中的人越来越静,越来越轻,也停住了呼吸,仿佛怕惊动花枝上的蝴蝶,怕她翩翩离去:“我们的儿子该叫什么好……”
“……” 药劲上来,她没有力气了。
不闻回音,他犹不甘心:“你给他起个小名也好,你可有什么闺中小名……”
妙仪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涌出眼眶,嘴唇挣扎着,她的闺中小名……
“久未用了,已不习惯了……”
不说,才是她对他最大的慈悲,便让这个秘密只在她一人心里。
如是想着,果真堕入一片虚空,耳中仍有他痛苦的声音,渐行渐远,终于和落雪一起,归于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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