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房屋销售之类的遣散出去,否则只怕她会一直那么不知所措地望着自己。
“现在只是看个大概,以后可以照你喜欢的风格重新装一遍。”
她好像想对他说些什么,准确地说,是她觉得应该对他说些什么,然而,却又想不出该如何开口。两瓣娇弱的嘴唇有些惶恐地微张着,不发一语。
于是他带着她,将一层的几个房间都看了一遍。走上二楼的途中,他说这里的条件虽然算不上很好,但胜在交通便利,将来无论她是上学还是工作都完全不成问题。实际上,她不想工作也无所谓,不如说,这样更好。倘若去掉日常通勤的要求,他可以给她买庄园式的别墅。他本来也不喜欢住所的附近有邻居,无论认不认识。
“我可以负担你的生活,蓉蓉。你的母亲也用不着再做苦工。今后你想留学也好,工作也好,居家也好,我都可以负担。”
她只有十六岁,然而,现在也到了该为以后做出打算的时候了。
她先是满面愕然地盯望着他,连向来流动的眼波也仿佛凝固了似的。然后,她反应过来了,面庞一点点染上了哀戚。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才使她流露出这副表情。不,他没有说错,只是她还接受不了。每次一谈到和现实有关的问题她就总是如此,总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现在这样虽然没什么大碍,可问题是,她总不可能永远十六岁,永远当一个女高中生吧?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和你母亲的名下各买一套房子。离得近,但是不住在一起。这样以后我来你这里过夜也方便。”
恰巧这时,有电话进来了。顾惟接听后说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话,其实是德语的问候。他向她撇去一眼,觉得她的神情愈发地苦涩了下去,于是快步走到楼下的花园里,先把电话打完再说。
其实,她不是没有想过现实……她想过,早在这种关系开始的第一天就曾经想到过。正因为想过,所以才暂时地逃避着现实,因为无论她想不想它都终有一天会来到。所以,她尽可能地不去想——暂时地不去想却又随时做好它终将降临的准备。正如顾惟说她不可能永远十六岁,那,他又何尝不是?他也不可能永远十七岁。他会成年,会成婚,总有一天会拥有自己的家庭与妻儿。那样的现实其实很久以前就已经深深埋在她的心底。她做好了随时接受它的准备却又尽可能地不去想它。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不想……她知道梦之所以是梦就是因为梦终究会醒,她没有忘记这个事实也没有得意忘形。所以,她什么都不要,什么也不带走,她会把梦里的一切原原本本地留在梦里。只要梦一醒,她就会离开,然后,回归到原本没有他的生活里。
她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哪怕这一切明天就会来临,她也能够接受。她既不任性,也不纠缠,但是,仍旧需要一点仁慈来麻痹自己。所以不用总是提醒她,不用翻来覆去地提醒她她的梦会醒。至少让她在做梦的时候能够拥有片刻的幸福,只要这样就足够了……她不贪心,她真的什么都不要,只要这样……
顾惟回来的时候,二楼的回廊上已经空无一人。四下一看,发现只有卧室的门上映着一道人影。他朝卧室走近过去,还没进门,就看到陈蓉蓉背对着门口,正用手掩住脸面,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着,似乎在哭。她哭得悄无声息,却又十分动情,动情到甚至不曾注意到他的靠近。
他将手落在那副单薄的肩膀上,她立马像受了很大惊吓似的回过身来,慌慌张张地把泪水擦拭干净。
他当然不清楚她哭泣的原因,但是,多少感觉跟这栋房子有关。他实在是不明白,给她送礼物,她一次比一次抗拒。而且这一次他是花了心思的,没想到竟然比上次的结果还要糟糕。很显然,他不了解她,或许他给她的一切都根本无法让她高兴——
倏然间,这一猜测从脑海中闪过,在他的胸中激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可是,今天是周末,她正陪伴着他。他迅速把这种不愉快给压了下去,尽量保持语气的平和:
“怎么了?”
他一开口,她立马就露出了笑容。
那并非是强颜欢笑,而是面对他由衷地产生出喜悦。这么说或许有些矛盾,然而,她的悲伤并不阻止她的喜悦,与之相对的,她喜悦也不能缓解她的悲伤。她在笑的同时,眼中的泪水仍是止不住地滑落。毫无疑问,那是一副令人心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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