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抽屉里的东西一样样地清理出来:有铅笔橡皮之类的文具;有一个裙子上缀满彩色线头的破布娃娃;还有一些女孩用的发卡和皮筋,都显得很旧。在这些零零散散的杂物当中,只有一样东西稍微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张照片,她站在正中间,身后坐着两个面目慈祥的老人,大概是她的祖父母。照片是在一个院子里拍的,挺粗陋的院子,看着像是乡下,中国的乡下。或许就是她的家乡。
清空抽屉是为了把巧克力盒给放进去,在那之后,那些杂物也被她重新填回到剩余的空隙里。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她合上抽屉,随口问起她的母亲为什么不在家。
“妈妈去工作了。”
“周末也工作?”
她点头,侧身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跟他面对面坐着。
“你总是一个人在家?”
“嗯……妈妈傍晚回来。”
这当然是无心之言,然而这句无心之言却瞬间煽动起他的邪念。不得不说的是,邪念和欲望其实并不相同。欲望产生得很简单。对于其中的绝大多数,他都不会付诸实践,而只把它们当做生理性的扰乱,短暂的兴奋过后便会彻底抛诸脑后。但,邪念却截然不同。因为邪念不仅包含了欲望,同时更包含了实现这种欲望的手段。他做好了最坏的预想——她可以联合她的母亲敲诈他,他允许她们这么做。要钱,他可以给,只要她也交出他想要的东西。
这么想并不理性,甚至带有些偏激。可一旦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成了形,就再也挥之不去。他甚至感到方才一度忘却了的东西,这会儿竟然在裤袋里发起热来。
这不是他的错,他正处在发情期。想起这件事的瞬间,他无意识地往床沿外挪出一步。其实,这一步也不过是一两公分的距离。偏偏也正是这一两公分的距离,让他的膝盖轻轻地碰上了她的大腿。
霎时间,他们两人都从这次意外的身体接触中体会到微妙而强烈的信号。
她低垂着眼眸,有些紧张地捏住裙子,大约是觉得这种反应太过刻意,便又扭头整理起裙摆上的褶皱。这使他不禁思索起这样的表现到底是接受还是排斥,又或许,她只是觉得尴尬。
倘若按照他的预想,无论她接受还是排斥都无关紧要,因为这不过是一次交易而已。可不知为何,在透过衣着感受到她腿上的触感以后,他突然又没法用这种浅薄的邪念去玷污她了。她的大腿也跟小腿一样,瘦得像是营养不良,但,它们十分结实,既结实又柔软。富有弹性的肌肉被她不自觉地绷着,微微颤栗。他仿佛从这一小片触感中体会到一股灼人的热度,当然,那或许只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热度。
至少她没有后退,他几乎是自我安慰般地这么想到,不,岂止是没有后退,她竟然也向中间挪出一点——比他刚才挪得要少,但,却进一步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而这一举动也使得她的双腿真正地挨上了他。
有那么两叁秒钟,他完全感受不到她,因为他的身心已然沉浸在无法用言语描绘的喜悦当中。古往今来,人类所发明的绝大多数艺术就是为了刻画这一神妙的刹那——譬如情诗,譬如情歌,譬如爱情小说,譬如舞蹈……可谓竭尽心力却又无法详述其万分之一。比如“爱神降临”这样的套话,他不知在多少名着中读到过,也一直觉得所谓的爱情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如今亲身体会到爱情的瞬间,他却感到这种修辞是何等的庸俗和乏味。爱情,它怎么会降临?它应该永不落下。它应该是在人眼不可望见的高空中飘过的一片笑声,或者是铃声,或者是笛声,轻灵又悠扬,唤醒所有的生命和欲望。仅这一瞬间,他对世间万物的感触都被彻底刷新,一切的刺激都变成从未感受过的刺激,一切的愿望都变成从未体会过的愿望。
这几秒钟过去以后,她的声音唤回了他:
“你家也住在这附近吗?”
“不,我住在学校宿舍。”
很显然,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话题。不过更加明显的,是她的心思并非落在这类闲谈之上。他看得出来,她想向他表达的是她自己本身,如他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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