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娘抄的,我认得娘的笔迹。况且这些方子的用纸……”杜仲捻了捻,“似乎是云母皮纸。”
他解释说:“皮纸就是绵纸,前朝较常用,本朝渐渐少见。云母皮纸光滑有韧性,极抗潮湿。”杜仲的师傅是镖局的当家,镖局接镖要慎重,镖物千奇百怪,好镖师有时堪比古玩行当里鉴宝的能手——杜仲耳濡目染,学了不少本事。
“算不上古物,但也有些年头了,带着些微紫檀香,可能曾在檀木箱里存放过很长时间。”
杜云安脱口而出:“不会真是那个王老爷给的吧?”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可能。毕竟傻子也不会让个通房把偷盗主母的原物件带出府去吧,岂不是自找无穷后患。
杜仲摇摇头,点点细挑出来的两张:一名“乌金丸”,一是“龟龄酒方”——“这得不识货成什么样,才将这两个能做百年老店根基的配方舍出去?”
两人只觉掉进了乱麻里,思前想后,这对年岁并不多大的小兄妹忽然意识到他们的娘身上有很多从没注意到的疑点。
比如,她做陪嫁丫头,年岁却比主母还小几岁。
比如云氏堪称才貌双全,杜仲现翻出些旧物,兄妹俩盯着那笔极妙的簪花小字发呆。
杜云安记忆里,云氏还会弹琵琶。她有个爱物,是把红酸枝作背料的象牙琵琶,偶尔会谈着唱半曲,后来这琵琶尊她遗愿陪入棺中了。
“哥哥听娘讲过外祖家吗?为何咱们没有任何云家的亲戚?”
杜仲努力回想:“娘曾提过外祖母,说她会谱曲,善为歌辞。”还说外祖母名云鹿,娘她自己的相貌像极了外祖母,几次可惜妹妹不肖似云家女孩儿。
杜云安思忖:这可越听越像是歌姬之流了,与琴筝相比,琵琶历来是教坊的拿手好戏,多有文人墨客为琵琶胡女作诗赋词,那首千古传唱的《琵琶行》就是个中翘楚。
以李家的家世,断不能弄个戏子歌女的给自家女孩做陪嫁丫头的,而且陪嫁丫头大都选知根底的家生子儿:是以云氏出身应该比较清白,那么那位外祖母就很可能是个出身教坊的勾栏女子。可才色俱全的教坊女子就算从良大抵也会做个富户老爷家小妾吧,李家的奴仆能出得起赎身钱?但若非李家仆从,云氏又怎能是李家家生子呢。
大抵是当年出了什么变故。云安琢磨。
杜仲则反复思量母亲那句“云家女孩儿”——母亲随的是外祖母的姓氏,那么外祖父是谁?是不是和这匣子东西有关系。
李甲庄上公鸡打鸣声阵起,杜仲揉揉眉心,劝妹妹道:“把这些收好,仍像以前那样锁起来罢。咱们多猜无用,索性仍按商定的试一试,若真进不去,再设别法。”总不会如了庄头的意、叫安安入火坑就是,大不了带安安逃去辽东。
辽东是杜仲早就定好的万不得已的后路,他随师父压镖往辽东历练过二次,那儿还是两个莫逆师兄弟的老家。
杜云安点点头,两人合力,将樟木箱子收好,依旧搬去东屋,压在各种箱柜的最底下。
难得的这双小兄妹竟都不是贪心短视的人,不仅没将这偌大财物当成天降横财,反更添了一重疑虑,视作烫手山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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