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我不会送你走呢?”
高奚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他,仿佛有一丝不满。
他虽然时时刻刻想讨她欢心吧,但是看她吃瘪的模样也觉得很有趣。
于是越发坏心眼:“我为什么要送你走,你那么不喜欢我,我就偏要留你在身边。”
可他完全没想到有的玩笑开了,会让人的情绪崩坏。
“是二叔先不喜欢我的。”高奚不再看着他,语气坚定且生硬:“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你把我扔给别人,从来不来看我,爸…大伯问你需不需要我,你说不想养,送到孤儿院就好。这不都是你说的吗?”他从她的侧脸看出来了她的倔强,还有眼里闪烁的泪光,听她继续说道:“反正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我再也回不去爸爸妈妈那里了,那就去孤儿院吧,我一个人也能过的很好。”
高奚其实一直都在忍耐着,因为她害怕自己的眼泪会给别人带来困扰,特别是妈妈……装出一副很坚强的样子,但还是惶恐不安,每晚每晚,她都难受得睡不着觉。
她不说话了,高仇也没有出声,屋子里一时很安静。
直到高奚又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像样了。
在谁面前哭都不能在他面前哭啊。
谁知耳畔传来一声轻笑,让她忍不住抬头看他,见他眼神沉稳,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不知他是不是想再抚一下她的头,高奚却突然觉得抵触,便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掌。
高仇的手顿在半空中,而后收了回去,笑道:“你果然是我的女儿。”
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高奚不明所以,却在心底抗拒:如果可以,我不想要做你的女儿。
她这心里活动可瞒不过他。高仇想,不过他又凭什么让她喜欢呢?
毕竟是个人渣罢了。
“我和你一样,小的时候父亲不待见我,不过更糟糕的是我连去孤儿院的机会都没有,但迫切的渴望逃离,冠以独立的名头。”
“……”
她不说话,但高仇知道她在听。
“谩骂、殴打、冬天里把我从家里扔到雪地里,没有他想不出来的折磨人的办法。”
从他会走路开始,到他终于杀了那个男人为止,生下他的人都从未抱过他一次。
高仇看着自己的女儿,见她眼睛似乎又红了,于是在心底叹气,哪怕为了他这种人,也会让她动容。
“奚奚,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让你同情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种人生,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能轻易说出世界的美好,端坐云端的人能第一时间感受太阳的普照,处在红尘漩涡里的人斥责社会的不公,跌落悬崖的人终其一生看不到煜煜星芒。”
“你的人生不过刚刚开始,而这一路黄沙漫漫,热浪滚滚,这是无可幸免人生的轨迹,我已经淌过一遭,将来你势必也要去经历。”
他看着小姑娘如春水般清澈的眼眸,又怎么舍得让她去经历这些。
“我不知道你将来会变得如何,可我只希望,你的一生都能快乐,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去羡慕任何人,你有的,一定就是最好的。”
高奚看着他,心底有些疼,而从他双眼里溢出了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菜来了!”老板端着大托盘从门口进来,然后笑着对父女二人道:“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
高仇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可来得真是时候。
然后对高奚道:“奚奚,打个招呼,这也是我的朋友,他姓秦。”
高奚乖巧道:“秦伯伯好。”
秦老板哪怕被莫名其妙的瞪了也喜笑颜开,看着高奚可爱的样子喜欢得紧:“你也好你也好,小妹妹几岁了?”
“八岁,上二年级。”
“好好好,可要好好学习啊,以后常来伯伯这里玩,我免费给你做好吃的。”
高奚腼腆地笑了笑:“谢谢伯伯。”
秦老板要不是自己刚做完菜的手太油,他都想揉揉乖孩子的脑袋。
然后对高仇感慨道:“你个造孽的,居然能有这么乖的小女儿,太让人羡慕了。”
高仇冷漠道:“快点滚。”
“知道了,我事多着呢,”秦老板和蔼地笑着对高奚道:“那伯伯走了,快和你爸爸吃饭吧。”
高奚点点头:“伯伯再见。”
等秦老板走了,高仇抽了对筷子擦干净,递给了高奚:“吃饭吧。”
高奚低声道:“谢谢。”
没有人再提刚才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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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奚来到亲生父亲身边转眼就过了大半年。八月底,夏日余韵尚浓,蝉鸣不歇,
高奚在自然科学课本上学过,蝉的一生有长有短,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能发出声音的时间只有一个夏日。
高奚拿着树枝戳了戳一些死后掉到地面上的蝉,它们不会再发出躁人的鸣叫,外表黑漆漆的,失去一切活力的暗沉。
“真羡慕你们……”不用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每一个都是独立的个体,一生充满无尽的精力。
“你们说,明年在这里吱哇乱叫的会有你们的孩子吗?”
明年这个时候,我又在哪里呢?
她和高仇生活的这半年,发现很多事情都不像自己预料的,那次在饭馆,他说会永远保护她,而后也一直对自己很好,仿佛从来没有说过送自己去孤儿院这回事……
她有些赌气的想,骗子,说好去孤儿院的呢,一直对她这么好干什么,打算喂胖点之后卖个好价钱吗?
没错,高警官还隔叁差五的带她去吃好吃的,把小姑娘的胃口都养叼了……
这样还怎么习惯孤儿院清苦的生活,高奚有些丧气,她又不是猪……她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算了,回去了,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把手里的树枝一丢,却在站起来的瞬间头昏眼花,一个趔趄又摔在地上。
“好痛……”顿时摔的眼冒金星,由于惯性,她的手往后撑了一下,结果柔软的手掌全都被磨破了,血珠蹭蹭往外冒。
“唔……”她向来不是个娇气的孩子,坐在地上等头晕好些了才小心翼翼的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回去。
保姆阿姨出去买菜了,她回到家后从箱子里找到消毒药品,自己处理起伤口来。
好像在书上看过,先用冷水冲洗伤口,再用酒精清理伤。
她找到酒精瓶子,拧开盖子,用棉球沾了些酒精涂在伤口上。
不痛不痛………
她死死咬住牙,催眠自己一点都不痛。她是第一次受伤流血来着,不太明白酒精涂在伤口上怎么这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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