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魂灵千年依水而生,此刻也只有这一潭水才能缓解他时时刻刻所忍受的拆骨之痛。
楚沅扶着他走到潭水边,看着他的身体在清泠的水声激荡中没入波光水面,她跪坐在石潭边,手指还半浸在冰凉的水里。
那彻骨的冷,她早已经领教过一回。
洞中寂寂,幽深的水波之下,她再看不清他的身影,楚沅静静地呆坐了一会儿,她吸了吸因为感冒而有些堵塞的鼻子,正要起身,却忽见一只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准确地冲破水波,攥住了她的手腕。
楚沅不防,身体一瞬前倾。
那一刻,她看见原本被层层水波包裹下沉的魏昭灵突破水面,乌浓的长发被尽数湿透,披在他的肩头,他雪白的衬衫浸了水,显得有些半透明。
他的面容冷白靡丽,一颗一颗的水珠从他的脸颊一直滑落到脖颈之间,湿冷的水汽氤氲出极浅的雾色,他在这一潭幽碧的水里,便好似传闻中形貌惑人的水妖一般。
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那几乎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嗓音仍旧低冽:“你要去哪儿?”
他的语气里竟少有地带着些不安与慌乱,“楚沅,你想做什么?”
“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楚沅却稍稍支起身体,对上他的那双眼睛,她轻声问,“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回来?”
魏昭灵迎上她的目光,苍白的唇微动,他眼睫微垂,“是。”
“楚沅,我不想骗你,那结界之内的世界终究不是我与夜阑旧臣们的故土,我也的确有过这样的打算。”
千年之前,在宣国用非自然的手段使他生魂剥离躯体之前,他也曾有过一统九国的宏愿。
正如赵松庭所说,身为君王,心向天下,他当然也有不肯屈居于结界之内的野心。
“但是楚沅,我这一觉睡得有些太长了,如今这华国一统,时过境迁,再非是当年逐鹿中原,诸国并起之大势,若我真的打破这里的平静,那势必是要用无辜之人的鲜血去改换天地。”
他或是想起了那被枯草覆没的魇都荒原,又想起山下她曾带着他看过的留仙镇,每一日的炊烟如旧,每一日的热闹如旧,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享受这份平静安宁的生活。
“楚沅,时隔千年,这里再没有人等着我和夜阑的旧臣们回来。”魏昭灵声似喃喃,“我们即便是真的回来了,这里也不再是我们的故土了。”
没有夜阑的百姓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历史的硝烟早将他们埋葬在了那片荒原里,而山下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欢迎重新掀起战乱的人走进这里。
“没有意义的事,我何必去做?”
魏昭灵说着,又看向她,“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你也就不会陪在我身边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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