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朝他笑了笑,脑子却在急速旋转,想一个根本不可能的,拦住叶三背后所有人的办法。
他的目光慢慢漂移,落在老人手里的布袋子上。
那个小小的布袋,他认识。在青城山的时候,顾白露喜欢用它装种子。
他看着老人,蹙眉问道:“敢问老人家,这些种子……”
老人家笑着告诉他前事,又道:“那位先生说……这样好的土地,不用来种菜,有些可惜。”
云清看了一眼雨水里的泥土。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老人关上门,叶三在血路里前行,周围的人还在往前包围。雨水落在他的耳边,噗噗直响。
他在清虚宗内近二十年岁月,在黑森林里十六年岁月,修心、修行、到最后并无大成。
迷障渐起,心魔渐生,到最后,却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云清在暴雨里仰天睁眼,雨水毫无阻拦冲进了他的眼睛。
因为世上的人事所以愤恨,因为算计与阴谋所以怨怼,因为天道无常所以迷茫,可……人活着,就要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就要好好吃饭,就要好好地,种下种子。
天地山川,有土地的地方,就可以播种。能够播种的地方,就可以繁衍生息。
此人类所以不绝耳。
无论眼前有没有路,无论命运如何诡谲,但……种子都要种下的。
顾白露和任何人都不同,他不会说“不要怨恨”,也不会说“放宽心”。在青城山的时候,他就只喜欢种地和养鸡,或者带着白鹿出去散步。
你在人间行走,会遇到无数困难与折磨,或许会丧失对于人性的信任,或许会丧失对于人间的喜爱,但是……要记得吃好眼前的饭,然后种下希望的种子。
这是顾白露对他最后的叮嘱。
好好地播种一颗种子,然后,好好地吃饭。
好好地吃饭,才能走这世间一切难走的路。
如果是苏蕴,会说,“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怕,人间哪怕是鬼蜮,你如何不能杀出一条血路?”
如果是二师兄,会说,“小孩子,害怕是正常的,多休息休息,不行我们就不出门了。和二师兄一起修家具。”
如果是……教谕,会说,“你是我的徒弟,自然不会害怕区区心魔。”
而顾白露,会说,“害怕的话、伤心的话,就好好吃饭。”
在那一瞬间,云清看见了青城山无数个夜晚。大青山无言,却温柔守候了山脚下村庄千百年。
云清静静地跪倒在雨水里,捧起一团湿润的泥土,轻声道:“这么好的土地,的确该用来播种的。”
然后他在倾盆的大雨里,慢慢往前走,一步一步,在裹上来的人群里,走到了上京长街上高悬的白鼓前。
他在无数人的目光里,拽下两只巨大的木锤,用尽一切力量,敲响了这座皮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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