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往这边看,这还有一活人。”俊杰调侃他,“我跟你说话呢,不要那么心不在焉。你真是丢了魂魄。”
周翰窘迫地笑笑。
孩子们玩得纵情,一会儿糕饼就散尽了,俊杰让人再拿了些。周翰接过来,心里一横就走过去。他把盘子递给经国,自己用手捧了些站到澧兰和管彤身边。小囡从周翰掌心里频频取了鱼饵喂鱼,周翰却总不见澧兰来拿,他醒悟澧兰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他没有悻悻之感,反而对澧兰多了敬爱之情。他瞧向澧兰,澧兰垂着眼,睫毛微微颤动,雪肤若凝脂。周翰见那女孩儿额上有浅浅的汗,恍悟澧兰一直背朝烈日站着,为管彤遮挡艳阳,他心里又多了怜惜之意。
“妹妹,我们换一下位置。”澧兰抬起眼,冲着周翰柔和地一笑,走到小囡另一侧。澧兰注视水中攒动的鱼群和泛起的涟漪,夏日午后的阳光在波动的池水上跳跃,他们的影子倒映在池塘里。她知道有周翰在身边她就不用担心管彤的安全,她心里很安定。这男子多次瞩目于她,她非但不以为他造次,反而心怀感念。他们在水色天光里站着,澧兰恍惚间感觉这一伫立竟有一世那么长,天地初开之日,二人即深情已种,他们仿佛雷泽神和华胥氏,她走进他为试探她心意而踩下的脚印里,与他交缠相拥,生生世世。
仆人走来说晚宴摆在“住秋楼”,请少爷、姑娘们去。
“住秋楼”是座七楹长楼,飞跨于夏、秋两座假山之间,两山依楼而掇,有多条山径直通楼上,楼前长廊环抱两山于胸前。门前楹联为郑燮诗“秋从夏雨声中入,春在梅花蕊上寻。”。从楼上俯瞰园子,则池馆清幽,水木明瑟。
男、女主宾仍两处分坐,中间用花鸟绢素围屏隔开。饭吃到一半,陈老爷说没有丝竹相伴不热闹,叫孩子们弹琴吹笛助兴。丫鬟们在楼前长廊里架上筝,澧兰就去筝前坐下。周翰在门里看丫鬟给澧兰绑义甲,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澧兰莞尔一笑,全无主子架子。澧兰问弹《平沙落雁》可合大人们心意,(“大人”,旧时晚辈对父母叔伯等长辈的敬称。)陈老爷说借大雁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甚好。澧兰遂挥手就琴。
周翰听澧兰弹的是浙派平沙,手法少吟猱,多逗,曲调动静相宜,古朴、典雅、又跌宕,简练中见奇趣,很适合她的韵致。傍晚的阳光从侧面斜照过来,澧兰的襟上、发上、手臂上都染了金色。周翰注视余晖中玲珑剔透的女孩儿,想“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原来还有另一种解释。一曲终了,众人都称好。“不错,差池其羽,上下颉颃,回翔瞻顾,惊而复起之态必现;”陈老爷说,“既落则沙平水远,意适心闲,朋侣无猜,雌雄有序,从容之意咸集。”澧兰的伯父感慨震烨教女有方,这“不上心”就把筝曲弹成这样,上了心可还得了?
澧兰让到一旁,俊杰横笛在口,吹了一首《鹧鸪天》,“一别齐云几岁华,南屏结屋恋烟霞。青山已问林逋借,绿绮还教卓女夸。”陈老爷频频点头,“好,这原是古琴曲,用芦管来演绎也很好。”
早有顾家的仆役取了周翰的笛和萧来,周翰于是也吹了一首笛曲《梅花三弄》。 “一弄清风,二弄飞雪,三弄光影,”陈老爷说,“当年桓伊为王徽之出笛奏三弄梅花之调,大概就是这样吧。”
“父亲太夸奖他了。”顾瑾瑜忙说。
“周翰一出手,俊杰的笛子真是没法听了。而且周翰又有桓伊敦和又风雅的气度。好!”陈老爷瞩目周翰,见他人物济楚、气度雄远,心里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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