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有些鼻子发酸,带动的眉毛也跟着皱了皱。他如今刚好周岁二十,早已是一副大人样子,脸却仍有稚气,这表情也像极了小时候的模样。过去这些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竟都没怎么变。
他本来是为自己小人之心错怪了皇上而内疚,皇帝见到却错会成了另一重意思,赶忙温言解释:“你不晓得,这阵子针对你的各样言论越来越多,朕是担忧,如此下去你愈发树大招风,万一将来一个不慎被他们揪住什么把柄,到时群臣联名逼朕处置你,也都是麻烦。纵是朕能护得住你,难保等到朕百年之后,还会有人对你清算。倒不如趁着你树敌还不甚多,及早收手。
你看这些年来有你相助,京城官员大为收敛,边防军纪也大有改善,你已然帮了朕老大的忙,朕便想着,也该叫你歇歇了。你放心,什么贬谪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等你去到南京,绝没一个人敢为难你,朕是要你功臣身退,去享清福的。到时你什么职差都不用管,成日只想着怎么玩就好……”
被皇帝这么拉着手叙叙解释安抚,普天之下还有谁能享受到这般待遇?汪直愈发鼻子发酸,堪堪忍住没落下泪来,等皇帝交代完了,他说道:“皇爷放心,奴婢不是怕被您贬谪。您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该尽力为您做好,绝无二话。来前奴婢只是担心……担心您听信那些小人谗言,从而生气难过。”
皇帝叹了口气,含笑道:“你看,你怕我生气难过,我也怕你生气难过,咱俩既有这份心,又如何还会受了外人挑拨,变得生分?你说是不是?”
汪直忍不住抬起视线,与皇帝直直对视,一时视线还是忍也忍不住地模糊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只是……皇爷,奴婢觉得,自己尽力还不够,为您做的事还不够多呢。”说到底他才刚满二十,这年纪就退休,实在有点对不住国家对不住领导。
皇帝笑叹:“已经够多的了,家国天下,总有操不完的心,做不完的事,你做了你的事,剩下的,就交给朕与你师父这些人去操心吧。”
成化十八年三月,陈钺因被揭发受贿被迫致仕,之后不久咸宁伯王越亦获罪除名,发往湖北安陆州。其余汪直“党羽”接连获罪贬谪,但这仅限于汪直那些官场上的酒肉朋友,都是为前程攀附他的,没一个他真心关切的人。
李质仍好好在司礼监做着长随,已经是覃昌手下最得力的下属,汪直的忠心手下韦瑛因仇恨拉得有点多,只能被贬官回乡,但也私下得了丰厚赏赐。
自李唐生下次子朱佑杬之后,就像解开了一个封印,宫里接连传出喜讯,皇子和公主如雨后春笋般接连生出,周太后对皇帝子息的忧虑一去不复返。皇帝不再专注只耕李唐这一块地,李唐就没再怀孕生孩子,每日与万贵妃一齐照料两个儿子,日子过得清闲又快活。
果儿朱佑樘一直延续着正德附体的作风,上学读书期间一边被称赞聪明过人一边被训斥顽劣难管,汪直断言这孩子以后一定比历史上的孝宗更有出息,只是到时还能不能得个“孝宗”这样的美称就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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