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梨九不知道这自由的可贵, 只是一味地自怨自艾,误以为是姬无厌屈从于长公主的淫威, 迫不得已将她赶出府。
梨九拿着姬无厌给她的银子肆意挥霍, 找年轻貌美的小倌对着她吹拉弹唱,纵情歌舞,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 身边都是不同的俊秀郎君。
旁人许是该评价她为自甘堕落,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梨九反而觉得那是自己最快乐的时光。
不仅如此,因为梨九没有及时饮下柿子蒂的凉茶,就连自己怀孕都是三个月显怀后才发现的。那时候胎已经不小,她也自觉心生怜悯,就把这孩子生了下来。
巧的是,没过多久就发生了皇宫的政变,姬无厌登基后把她迎回了宫,也不在意她有孩子的事情,甚至许以贵妃之位。
这孩子就是大皇子姬补绌。
梨九因此又是感动又是愧疚,还生出了关于情爱的希冀之心。
直到那天她煲了暖胃的葛根汤送进御书房,本想温声软语劝慰今上别再如此辛劳,然而就是在那个烛火噼啪的夜晚,梨九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一直以来都猜错了。
饮过酒的姬无厌面色冷白,乌发凋落在灯火照不到的角落,眼眸是迷蒙的微亮:“公主,不要离开我。”
情爱是假,妃位是假,当年的被迫也是假。
倾慕是真,公主是真,从前的假意竟是真。
手上的葛根汤滚烫,然而梨九的心却是数九寒天聚拢的寒意。
她看到桌案上微黄的梨子已然削过皮,然而由于搁置太久,原本雪白的梨肉已经泛出怄人的锈色。
梨九这才知道自己算是什么。
梨九梨九,人间久别不成悲。
她总当这是灯火黄昏的旧人相逢,却不曾知晓自己只是桥上客,从来目睹的一切不过是东西流水的旧岁半消磨。
报复一般,梨九和自荐枕席的高门郎君春风共度,很快又怀了一个孩子。许是因着两人都是泥潭里侥幸被拔擢到高位之人,竟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于是她决计要好好抚养这个孩子长大。
为了不让今上怀疑,梨九还特意用大皇子偶感风寒的借口,把今上叫到了宫宇里,洒过蒙汗药的酒液灌下后,是她一人沉默对坐烛泪,直到望见天光大亮。
梨九原以为今上不知的。
汤药、御医、珠宝首饰、温暖的华贵银炭和不重样的珍馐美馔、免去的跪拜礼与再次提升的分例。
于是当梨九发作的那天,薄薄的肚皮被腹中的皇子撑得血管都毫发毕现,好像随时都能破裂开,姬无厌一身常服蹙起眉,有点微讶地问:“很疼吧?”
当然疼!
疼得快要死了!这还是人生的第一次,梨九想对着这个无辜的俊美公子哥破口大骂,也是她第一次为从前的长公主感到不值得与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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