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总是睡着的时间长,清醒的时间短,她是一块石头,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感知外界更多的是靠神识。
就像一个懵懂的婴儿一出生就知道肚子饿了要吮吸一样,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的意识,但一旦有了,就知道怎么样继续下去。
慢慢的,她能感觉到经常摩挲自己的那双手掌心里的温度了,能听到或开心或绝望但更多的是一个经常响起的低沉的声音了,能闻到萦绕不绝的药草香了。知道了自己是男人年少拜师时亲手雕琢成形的,为的是牢记悬壶济世,而男人也没有辜负师父的期望,年少便名誉天下,却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一心只为救死扶伤不为扬名立万。
又过了一段时间,或者是几年,时间对她来说是最不需要记住的。她感觉到每天握着她的那双手有些焦燥,时不时还能听到沉重的叹息,就连登门的病人也增加了很多,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毕竟,那时的她只有神识,别说化形,连离开本体都做不到。
直到一天,听到了一场争执,一个苍老的声音怒道:“好好的大夫不当,去从什么军!一个是治病救人,一个是造杀戮,你把当初进门时发过要济世的誓言都抛到脑后了是吧!早知道我当初就应该把你撵出去,也省得你现在做出这些欺师灭祖的事来。”
熟悉的低沉声音响起:“师父,您息怒!您的教导我一直铭记于心,但所谓济世并不只是治病救人。现在世道战乱民不聊生,我固然可以偏安一隅,以每天忙碌求个心安,可这终究有违我的本愿。每天上门的病人多是受刀兵之祸,如若不能枯本竭源,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我纵是神农在世,也是无能为力。”
苍老的声音冷哼一声:“你也知道是战乱,难道你去做个丘八就能止了这乱世么?这世上能人异士何其多,真的在战场上排兵布阵所向披靡的从古至今也不过是屈指可数那几个。”
低沉的声音没有争辩,只是道:“师父,您知道的,我能!”
苍老的声音沉默了。
白玙感觉到自己被熟悉的手指握得紧紧的,低沉的声音再次道:“师父,您在我进门第一天给我这一块白玉,让我雕琢成形,以待日后时刻记住初心。我选择了葫芦,发誓要悬壶救遍天下人,可是我现在才明白,上医济世,中医医国,最次才是疾人。皮之不存、毛将附焉?我答应您,有朝一日平息战火,世间重得太平,我终会回来。”
良久,苍老的声音沉重叹息一声,“去吧!记住你说的话,重得太平时,一定会回来。”
白玙当时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要她还在主人身边,是救人还是杀人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区别,惟一的不同就是,主人不再把她握在手里,而是用绳子系着,贴身挂在胸口,耳边的声音也由诊脉开方变成了厮杀、呐喊和刀□□入□□的噗哧声。
夜深烛火下,和下属们谋策时,主人还会把她握在掌心,那时有些粗糙的手指已不复柔软,偶尔会让她感觉发痒,有一天居然忍不住笑出了声,只是徒有神识的声音并不能被人所听到。
主人向来是一言九鼎的,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做到,所以,白玙一直等着他平息了战争后解甲归田,比起沙场上的铁锈味,她更习惯初有意识时闻到的略带苦涩的药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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