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东林认真地看了看名片,才夹进桌子上的笔记本,朝杨沫笑了笑。
蒋东林,蒋东林,会议还在继续着,杨沫看着手里的名片,她当然早就知道蒋东林的大名,但真人的确还没见过。内蒙俨然已经成为能源博弈中的重要战场,而这一战场中军方与官方背景最深厚、财政与行政实力最雄厚的神州集团掌帅人,杨沫却没想到如此年轻,更没想到的是,他的态度完全没有很多能源大拿的倨傲不羁,但是礼貌的背后却似乎有着一种居高临下和掌控一切的笃定与自信。至于夜店的那次偶遇,倒是只让杨沫觉得眼前专业十足的蒋东林,真的与那晚倜傥的样子有点对不上号。
这次会议主要围绕中央在蒙能源投资计划的划分问题进行讨论,能更多得拿到中央的支持资金,拿下中央投资的项目,自是可以更快地促进本地区的经济发展,所以各家各地当然争夺不下。呼市自来在煤矿资源上不比鄂尔多斯等地,但是内蒙煤炭储备量大质好,A县在这波能源发展的大势下,自然也想分得一杯羹,从煤矿能源入手,还想带动煤炭科研、监测、检验等方面成立市里某些高校或科研单位的分办地点,所以分管县长李平就带着老王和杨沫来了。会上自然也是据理力争。杨沫在在县里就做了一个星期的功课,这会儿正从A县的矿藏优势、地理优势、经济发展沿革、力推业务、招商qíng况等方面作详细的汇报。
杨沫不愧是部委锻炼出来的人,讲解思路清晰、有条不紊、宏观与微观结合、理论中又穿cha进A县的实际、优劣势并举,但是最后点名扼要,阐明劣势变优势的可行xing。对着PPT20分钟讲解下来,下面坐的省里的头头脑脑与能源企业的头头们,居然破天荒地鼓了个掌。
杨沫回到位置上,也不知怎么就自动最先找到主席台上的蒋东林,却与对方的眼神来了个冲撞,杨沫脸一热,移开了眼神。
会后,大家迟迟没有离去,各自找到感兴趣的对象,三三两两围成小圈jiāo谈着,有继续就业务事宜讨论的,有与相关人员套近乎的,也有约饭局的。李县长带着老王和杨沫在人群中匆匆地找到被围作一团的蒋东林倒是让杨沫有些另眼相看,很多人第一个知道要找省里的相关部门继续哭穷讨政策讨项目,而知道来跟这个神州集团在蒙负责人套近乎,说明李县长还是知道巧劲儿应该往那儿使。内蒙地方能源企业当然不能和神州集团的实力相比,内蒙地方企业需要向省里、向中央要资金,要项目,而神州集团隶属中央,又有深厚的军方背景,只要说动集团来当地开矿办点,那资金和项目自然也就到位了,总好过到处求爹爹告奶奶还不知道门头儿朝哪开地一级级拜上去。
蒋东林不动声色得就转向找过来的李县长他们,噼里啪啦就开始说刚才A县的汇报qíng况,杨沫讶异于他能在这么短时间的介绍中就抓住了那么多重要的信息点,也就在旁边时不时cha入一些附和的声音。
说起来杨科长和我一样从北京来内蒙贡献力量,某部还是我们的领导单位,今天我可得代表公司请杨科长吃个饭啊。蒋东林看周围围着的其他人慢慢识相散开,悠悠说到。
对对,应该我们请你们俩位北京来的贵客,蒋总,您看您休息会儿,5点半我们准时接您,XX饭店,怎么样?老王何许人也,听到蒋东林拒绝其他诸多地方的邀请主动开口,自是喜不自禁,忙将一切打点好了。
老狐狸,终于承认我也是客了,bào露了吧。杨沫心里暗不慡了一句,呵呵,蒋总太客气了。脸上还是笑到。
行,那晚上见。蒋东林倒也没有废话,和三人握了握手,就带着助手离去了。
嘶啦蒋东林点燃一根烟,只吸了一口,就看着红红的烟头在黑漆漆的房间里醒目得一明一暗。烟灰很快就慢慢烧起了一段,蒋东林掸了掸,依稀扯开了一个笑容。
晚宴自然是宾主尽欢,蒋东林在李县长和老王的恭迎试探下自然也透露了些许对A县进驻项目的兴趣,更是让李县长和老王鞍前马后,处处恭迎。内蒙民风好客嗜酒,李县长把在呼市办事处的一男一女两个海量又带上了,蒋东林的助手和两个副总在挡酒几巡后都趴下了,蒋东林也觉得内蒙的烧酒微微有些上头。于是那丫头粉里透红的脸又浮现在了眼前,开始自然是不肯喝的,怎奈在自己除了她敬的酒,其他油盐不进的qíng况下,他似乎看到那丫头在李县长们的怂恿下开始挂不住的眼神。于是就一杯接一杯,丫头酒量倒还可以,没有被放倒,没有说胡话,没有失态,只是那双开始能漾出水来的眼睛再盯着自己的时候,蒋东林却不自觉的举起杯子一口一个地gān了。只喝到旁边人开始只打趣他们,那丫头的脸除了烧酒的熏陶还透出其他色彩的时候,蒋东林就说差不多了吧,于是大家就都说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蒋东林打开了灯,拿出手下做的关于A县的前期调研报告慢慢翻看。能给A县这个面子吃这个饭,蒋东林是有打算的,他当然知道县里有意拉拢神州集团的驻扎项目,除此以外,中央在年初对内蒙进行的全境第三次矿藏勘察,蒋东林早在两个月前就拿到了最新的分析数据,他知道A县这一带煤炭储量虽然不能和鄂尔多斯等地区的相比,但是这儿有其他地方没有的一种稀有金属矿藏,如果能打上前阵,占上先机,打开神州集团这一块业务缺口的战役势必会由他蒋东林拿下。
只是,似乎在看到这个丫头跟着A县县长走过来的时候,蒋东林自己就想着要不吃顿饭看看他们的具体招商意向也似乎不是不可以。蒋东林没想到会在这么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再遇到这个丫头,半个月前的qíng景在此浮现出来,与夜场格格不入的装扮、拿着一支空啤酒怅然若失的神qíng,被自己一手拉开时惊恐的眼神,还有在车里瞥见的她的抬眼一望,似乎一幕幕全回到了眼前。今天下午她沉稳不惊、鞭辟入里的演讲让他另眼相看,而今晚她的青涩、她的qiáng装老练镇定、不肯喝酒的倔劲儿、开喝后的慡利、还有对自己部委gān部身份的淡淡一笑,又让蒋东林觉得无比有趣。当然还有她微醺时嘟着嘴巴的恍惚神qíng以及听到自己喊她一声杨科长时手不自觉捏紧衣角的小动作,都让蒋东林此时的眼神焦距更加迷离开来,应酬见得多了,酒桌上形形色色通关系、搞公关的女人也见得多了,却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让蒋东林自己主动举杯的qíng况,但是当丫头在县长鼓动下蹙着眉喝烧酒的样子,又让蒋东林觉得有点不忍心。怎么为个不相gān的事,就能这么着了人家的道儿!蒋东林心里这么想着,脑子里那双含着水的眼睛却总也挥不去,就感觉再也看不下去眼前的文件,摁掉了烟蒂,进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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