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她们这行,在面对突发情况时需要保持理智,才能保证客观的思考,但习惯了一分为二地想问题,会下意识地认为冲突的产生是由于双方都有错处,因此谴责施暴者的同时也会找受害者是否有行为不当。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受害者有罪论吧。
“我知道这不公平,所以找到真相前,我只把它作为需要证明的命题。”
“那你现在证明了吗?”
“没有。先入为主的理智会让我忽略很多非理性的因素。好比这次……”她回顾这一整天的体验,“环境、气氛、家属的心理承受能力、以及医患之间本就不对等的信息储备等等。”
她叹了口气:“就我目前搜集的信息,包括你刚才的回答,戴医生没有疏漏和让人指责的地方。如果这的确是一场意外,我除了为一个不幸的家庭感到悲伤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蒋攸宁听她说完,沉默半晌。于燕则笑笑,而后打了个哈欠,回去做自己的事。
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快两点时,蒋攸宁又出去了一次,于燕也理得差不多了,去完八楼,下来收拾东西,把包里的零食拿出来放在蒋攸宁的桌上。
结果正好被他撞见:“你干什么?”
“感谢你在专业上给我的指导,以及接受我并不专业的采访。”她露出诚心而略带讨好的笑意,这点小伎俩是她用惯了的,“熬夜很痛苦,但吃点夜宵会好过很多。这些都是没拆封的,亲测美味。”
蒋攸宁不知道她的包里怎么装得下这么多东西,想要拒绝,她却和他说了再见,推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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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燕回去一觉睡到八点,醒来时冲了个澡,再跟院办的秘书通电话,对方回复她戴教授醒是醒了,但还在卧床休息,有消息会通知她。
方成彬微信追问进度,她如实告知,被他不留情面地说了几句。压力从来是自上而下转移,她虽幸运地往上跨了几级台阶,但话语权到底还小。她想,等她做到中高层的位置,一定要保持慈祥和蔼,即使偶尔训斥下属,也要做好给他们擦屁股的准备……当然,凭良心说,方成彬已经给她提出了解决方案,只是她还在纠结……唉,领导也不好当,她真的坐到那个位置说不定比他差得多。
自我规劝几句,她翻了翻后面的采访安排,一位是三十出头身价逾亿的网购APP创始人,一位是珠三角点石成金的操盘手。她这几年做了很多经济人物的专访,总是致力于挖掘他们不为人知的真实一面,但这些有头有脸的业内大佬代表的不只是他们自己,还有企业形象,行业门面,所以落实到文稿上要综合各方面因素,以致展现给读者的还是覆着一层薄纱。
按理来说,距离感是作者与读者交流的障碍,但恰当的距离又往往能够提供自由创作的安全区。
在安全区里,她也做过很多特稿,最知名的两篇一是90后沪漂的婚恋观调查,二是关于新一线城市租房市场的乱象起底。这些报道给她带来了荣誉和声望,也引发了她对于自己被架到高位而渺无前路的担忧。
于是,她开始怀念入行刚做新闻记者的日子,那时候东奔西跑,风吹日晒,抢时间,抢独家,和受访人斗智斗勇,攻守转换。虽然累,但情绪是真实的,反应是即时的——飞到脸上的唾沫星子让她皱眉,拳脚相向的威胁让她害怕,但那些真心的倾诉和感谢也让她久久动容。
想到这里,于燕忽然有些感激方成彬的赶鸭子上架。如果不出意外,戴焕中的专稿要放在下月刊,而这或许是她摆脱困局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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