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杨树几乎都秃了。她路过大院儿正中央那棵最高的杨树时,特意抬头看了一眼。怪不得她今天起晚了,这棵老杨树上的钉子户——一只啄木鸟今天没有按时上班。
这只啄木鸟全院儿出名,它为了这棵生了毛毛虫的杨树操碎了心。每天早晨,六点半,准时准点,嘚嘚嘚开始敲树。所以施念从不定闹钟,每天都是被它喊起来的。她对它感情很深。可院里人不这么想。
大人们使了好多法子想赶走它,都无果。不论春夏寒暑,周末周日,它都准时施工。但即使它那么努力,老杨树还是日复一日地凋败了……施念总觉得,树可能不是被虫子搞死的,是被它啄死的。
施念急着去赶公交,可还是驻足了那么几秒,今天它怎么不嘚嘚了?她十分好奇。
她聚精会神地抻着脖子望树时,郁谋恰好从对面的单元门走出来。
他看到施念,脚步一顿,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虽然知道她就住在这个院子里,也知道自己搬来以后迟早两人都会打招呼,但他没有预料到今天早晨就能碰面。
少年的一颗心开始杂乱无章地跳动,她怎么现在还不去学校?她在看什么?他这样想着。
他遥遥望她,女孩儿就那样驻足在秋末的杨树下,她浑身上下乱七八糟,马尾辫儿是歪的,里面衬衣一个领子塞校服里,一个领子支棱在外面,校服裤子也是,一边的裤腿掖在鞋后跟里了。可一张脸却白净得很……除了鼻孔里塞着纸。
他好奇她为什么一直抬着头,于是也看了眼天空。此时的天空有着秋天独有的那种高和阔,空气里弥漫着某种焦味。
郁谋看到施念,莫名地有些紧张,虽然他知道她迟早都会知道他来一中上学的事。可他并没有做好现在就打招呼的准备。
昨晚他躺在爷爷家朝北小屋的床上,隔壁是爷爷的呼噜声。爷爷的呼噜声是三声短促一声拖长,然后哼一声,再三声短促一声拖长……还听见他小叔半夜十二点去客厅打开冰箱翻吃的声音,熬夜创作他那根本没有出版社愿意要的武侠小说。
在这样的夜晚里,小床老没人睡有处床垫陷下去了,爷爷说周末新床垫才能送过来,他躺在床沿儿避开那块凹陷,想着明天去学校,去班里,施念看见他会是什么表情。他要如何和她打招呼,怎么自我介绍……要自我介绍吗?会不会太做作?她认识他的,她……那他就冲她点个头就好。
真是奇怪,自他知道她对他有好感这件事后,就开始格外在意起这个女生。
“……我觉得郁谋很好!长得帅,学习好,又聪明又低调。我很喜欢他!” 是她口口声声和她的小姐妹说的,特别坚决坚定。初中那会儿男女厕所挨着,夏天窗开一道缝通风,女生聚在厕所小窗前说的悄悄话他在另一边听得清清楚楚。他恰巧在隔壁窗的水龙头前洗手。听到这句话时他恰好旋上水龙头,听见自己的名字,下意识越过爬山虎往旁边看。
施念的手臂放在隔壁窗框上,日光下他几乎能看到那上面近乎透明的汗毛,还有飘到窗外的马尾,头发绳是薄荷绿色,头发末梢有点发黄。风吹动她头发,他以为她往这边看,赶忙缩回去。而此时男厕陆陆续续有人进出,郁谋低垂眼睫,把水龙头旋开,水哗啦啦流下,盖住女生那边的说话声,只有他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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