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欲静而风却不止,林中树叶沙沙,传到耳朵里,又像是关西茫茫戈壁上北风卷起的沙砾在摩擦起舞。
他看不清朋友的表情,他只看到那人满身是血。他也不知道他是拉弓射箭,他只记得那只箭带着破空的力道飞过去,狠狠的钉穿了那人的心脏,那人一直高昂着的头颅在那一刻才无力的耷拉下来。
这就是战争,要保全,就必须有牺牲,从他穿上铠甲的那一刻起他就有这样的觉悟,他愿意随时牺牲自己来守护他脚下的这片土地。
可如果守护的的代价,不是牺牲自己,而是要牺牲自己的朋友,爱人,亲人呢?
苏知樾选不出来,射出那一箭的那一刻,他自己也跌落深渊,他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苏月晚沉默了,她万没有想到真相如此残酷。
苏晖平静了一会儿,转过头来看她的时候,眼睛里又满是温柔的笑。
“二姐,你是天生的将才,战场上多少男儿都不如你,又何必妄自菲薄。”苏晖冲她眨了眨眼睛,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好二姐,你就再加把劲,就当是帮帮我嘛,你若是退了,爹肯定要抓我回去的。”
苏月晚向来拿这个小她三岁的弟弟没什么办法,那日他辞官离都,虽然与家中仍有书信往来,却再没见过面。今日她领命带兵支援琼州,途径青州,没想到竟偶然碰到,看他活得恣意,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马蹄似乎踏进了一个水坑里,苏月晚心下疑惑,抬头看过去,这才发现,前方的林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黑衣蒙面的尸体,血积在坑坑洼洼的草地上,她倒吸一口凉气,翻身下马,跟着苏晖上前探查。
“都是被人割喉死的。”苏晖站起身道。
“……”苏月晚紧紧皱着眉不发一语,突然,她抬起头来,目光犀利的盯住一棵树。
苏晖也抬起头,淡淡望过去,那个红衣小姑娘,从树后转了出来。
她的衣袍被割的稀碎,拖下来许多布条,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满是疲惫倦怠。
热酒看到苏晖,又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沉默了半响,才开口说了句话。那声音很轻,轻到跟风融为一体,从他的耳边轻轻刮过。
“不是我杀的。”
她的眼睛里不禁含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本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这一幕,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不需要任何证明。
可她突然非常不想让眼前这个人误会自己,她害怕他看到自己狼狈的黑暗面。
苏晖示意苏月晚先行离开,再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看到热酒对着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走过去,在小姑娘面前蹲下,抬起手抚摸她有些湿漉漉的脸,缓缓将那笑抹去。
“不是我。”热酒就着他的手低下头,有些贪婪的享受他掌心里的温暖。
她总是害怕这样丑陋的自己会弄脏了他那双干净的眼睛,他望向自己的目光似乎总是温柔的,那温柔像潮水一样将她包裹起来。
可她害怕那潮水退去,自己成为一条搁浅的鱼。
热酒道不清这样的一种依赖感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其他所有人看她的时候,都是在透过自己看她的父亲和母亲,而这个白衣人,从初见的那一刻起,望向她的眼睛里,一直只有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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