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有没有用场,我总得去一趟,问问清爽清楚。”沈家妈是急性子,站起身就去抽屉里把一罐乐口福、一罐菊花精放进手提袋里,这两样东西还是上次赵庆文送来的,此趟又送过去,她想了想,多添加一袋葡萄干,等到赵家附近再买点苹果,这样一份礼算得体面了。
沈家妈见宝珍去漱口,她道:“碗筷你不用管,等我回来洗。”推开纱门下楼,正巧看见陈母站在门口和孙师傅讲闲话,她笑道:“小陈,得麻烦侬一桩事体,我以在出门一趟,中晌恐怕赶不回来,宝珍上夜班要困觉,最起码到两三点钟不会醒,阿鹂中饭要麻烦侬照顾一下!”
陈母笑起来:“侬尽管放心去!不过阿鹂真有口福,中晌,宏森夏令营回来,我买了交关很多小菜,正同孙师傅讨教哪能烧好吃呢!”
“陶阿姨不在么?”陶阿姨是陈家请来买汰烧做家务的保姆。
“陶阿姨在崇明的儿子结婚,请假走了。”
沈家妈“哦”一声,道过谢继续往楼下去,孙师傅接着讲:“我烧的糖醋小排,阿宝讲同光明邨卖的味道一色一样,我讲把侬秘决,旁的人我不屑讲.......”
是个阴霾天,晾衣裳的竹竿照旧满满当当一层又一层,穿堂风逼得紧,吹得内衣外衫猎猎做响,一件白色胸罩不慎掉落下来,搭在阿宝的肩膀高头,阿宝一把扯下来,仰起脖颈往楼上吼:“册那上海话中口头语,啥人啊!我要翻毛枪生气啦!”
阿芳,又是侬,侬可是欢喜我啊,今朝袜子,明朝奶罩、整天介整日里往我身上掉,是啥意思,帮阿哥我讲讲清爽!
那叫阿芳的姑娘胀红脸骂:“欢喜侬个只鬼,我眼乌子瞎了!”
阿宝吹了声口哨:“不欢喜我是哇,这奶罩我不还了,拿来当口罩。”
“十三点!”阿芳把窗户呯呯关上了。
“哟,玩笑开不起!”
沈家妈恰出门,笑道:“这种玩笑好开呀!人家清白大姑娘,被侬羞色特被你羞死了!”她接过递给灶披间的薛阿姨,让伊有空还把阿芳去。
公用自来水旁边晒着一排刷干净的马桶,但总有股子淡淡的臭味从一个鼻孔进,又从另个鼻孔出,几只绿头苍蝇嗡嗡的爬。
两个妇女泡了一大脚盆衣裳,先洗内裤袜子这些小件,边讲话边搓揉,有人骑自行车过来,车后放两只竹编篓子,自家吃苞谷粟米野菜养大的公鸡,还有用黄泥包裹的红心咸鸭蛋,一个妇女问:“咸不咸,太咸齁嗓子!”
那人一口苏北话:“买回去吃就不咸,多耽几天会得咸。”把车子停牢,掀起筐盖,从里拿咸鸭蛋两只出来,跑到水龙头下冲洗,黄泥巴落在水门汀地上,一条条像黄鳝往下水道钻,鸭蛋露出青皮壳,壳里浸一圈黄晕,递到她们面前:“个头大,还是青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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