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氏带着容裔渡过了一个艰难却温暖的童年,她在他心中的份量不言而喻,那些摹不出母亲形神之万一的粗劣画相,如何能玷污她的风采。
云裳想了想,试探问:“可以让我试试吗?”
容裔闻言剑目倏转,霍然凝向她。
许是那一瞬间他眼中迸发的光过于强烈,云裳下意识缩起肩膀道:“我无他意,若是不行就当我没说过。”
“云裳。”意识到自己吓着了她,容裔握着她的手微微加重力道,“你永远不需要对我小心翼翼,因为我对你的耐心永远用不完。适才,我只是有些意外。”
容裔与其说同意,不如说感激她的贴心。两人商定了,云裳觉得事关为先人作画像理应诚心正意,主动提出沐浴焚香。
这还是在容裔在府里的情况下,她头一回去里间的湢室沐浴,不曾有扭捏。出来时,换了一身月白地绣梨花软缎衫,将潮湿未干的头发打成连香鬏绾在脑后,折袖净手。
容裔也换了一身缟素衫子回来,在书案上摊开画纸,为云裳研墨。
云裳便坐在案前,拾起羊毫笔,先向容裔脸上细细看了几看,道:“你描述给我听吧。”
容裔便述母亲相貌,云裳侧耳听得仔细,落笔很慢,而且每画几笔都要抬头向容裔脸上注视片刻。
容裔能形容的都说完了,忍不住问:“总瞧我做什么?”
“你继承了伯母一部分的容貌,我照着看有把握些。”云裳边画边道:“我曾见过高宗的画像,剔除你与高宗眉眼与脸廓的相似之处,剩下的便肖母了。”
容裔记得宫中都没有几幅,奇怪问:“从何处见过高宗画像的?”
云裳抬头看容裔一眼,在笔下人物的唇边削改两笔,才道:“我爹爹极为崇敬高宗,私藏了高宗的一幅肖相,小时候拿给我看过,还向我历数高宗帝的功绩,赞声不绝口。”
容裔一时未语,云裳眼不离画纸,没听见回音,倏尔想起他与高宗的关系,以为他心情落寞,吐舌补充一句:“别告发我爹。”
容裔眼光动漾。他并没有伤感,他在看她。
女子临窗写意,近秋窗的那只耳朵在光线映照下白皙得透明,似春日里第一朵绽开的梨花。两缕没拢好的鬓发散了开来,也未曾惹她留意,鸦羽般的睫毛只是低垂着,时而轻轻扑簌一下,目光专注,一笔一画都恭谨已极。
却还能分出心神用俏皮话开解他的心结,逗他开怀。
她运笔作画,他用目光画她,感觉此生珍视之人此刻都在这里了,成与不成,都心满意足。
云裳换笔蘸朱砂,染上画中人的唇色,轻轻呼出一口气,“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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