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逾在盥洗室里能听见沈浮桥略重的喘息,带着些入不敷出的嘶哑和疼痛,随后是一阵压抑的咳嗽,一声一声,不重,听起来只觉得有种绵长的苦楚。
没多久以后,他便透过小窗的微缝远远地看见了赤着脚举着锄头挖地的沈浮桥。他并不戴冠,长发被随意地束起来,斜斜地插着一支简陋的木簪。
他的身体看起来已经很显病态了,在明亮的阳光下显出一种寡淡的惨白,不笑时眉眼恹恹,没有多少精神气似的。
然而他每一锄下去都很扎实,每一步走得都很稳重,宁逾能清晰地看见他额角滑落的汗珠,手臂上暴起的青筋,抿紧的唇线以及突出的喉结。
他不自觉地浮想起沈浮桥注视过来的目光,温热修长的手指和颈间微苦的药味。
宁逾听见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
为了在厮杀战斗中有更多的希望活下来,鲛人在进化中心脏越来越小,并且隐藏在右胸口坚硬的逆鳞之下,平日里跳动得很轻很慢,几乎不会被发现。
但此时宁逾抚上那一处,绷带下逆鳞的形状被勾勒得有些明显,重若擂鼓的砰动震得他惯常清醒的头脑都有些发昏。
那是不同于鲜血染指的冲动和欲望,他蜷起指节,摩挲着胸口的白布,不动声色地想。
他站在死亡与重生的荒谬之上,好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命定王后。
……
宁逾如何作想,此刻沈浮桥还全然不知。
他撒了些香瓜种子和甜菜种子便回屋歇着了,因为白日渐晒,他有些撑不住。
这样下去,他的日子似乎很快就能到头。
沈浮桥无奈展唇,收起了锄犁,草草收拾了一番,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苍青长衫。
他刚刚穿过来时,这处木屋的地角处已经潮湿腐烂,书架上结了不少蜘蛛网,像是多年没有住过人。
而橱柜里除了素淡青衫便是粗布麻衣,且都是小童的形制,完全不似成人的身量。
沈浮桥不记得沈岚是否育有一子,但是没有一件成人衣裳也太过夸张。家里不见孩童,自己穿过来的那套衣服也不能一直穿,无奈之下只好冒犯原主,裁了些衣裳缝缝改改,凑合穿着。
不过那都是前话了。
此时他引着山泉浣洗着方才换下来的衣物,山泉清凉,他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山荫之下微风时起,长发被吹得有些散乱。
突然,他的木盆里砰地砸进了一条鱼,身上有十字纹理,从头至尾胁鳞一道,应当是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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