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准自问一直对盛阳很好。
她是妹妹,又是谢家亲生,他从小事事让着她。她身娇肉贵,偏偏又爱爬高上低,一不小心磕碰着了,就哇哇大哭。管家以为是他带着她疯闹,明里暗里训斥他许多回。她也不解释,只在背后冲他偷偷做鬼脸,似乎格外喜欢他受冤枉的样子。
她再大一点,开始跟一群狐朋狗友鬼混,酒吧夜店游戏厅,哪里够乱她往哪里跑。他担心她出事,一步不离地跟着她。他一看就是学校里的叁好学生,出入这种场合免不了被拦下来盘问,她总是在里面得意地嘲笑他。
她出手大方又心思单纯,身边不免有浑水摸鱼之辈,趁她不注意在她酒里下药,他看得清楚,冲上去一口气全喝光了。
他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倒在包间里不省人事。盛阳吓得尖叫,一群人慌慌张张地报警,送到医院里抢救。最后查出来是GHB,好在送来及时,他没什么大碍,盛阳抱着他大哭:“你为什么那么傻啊!万一是毒品怎么办!”
他笑得虚弱:“还好喝得不是你。”
她哭得涕泗横流,他忍不住伸出手替她擦干眼泪。
盛阳捶着他一个劲儿骂他蠢:“倒掉就好了,你干嘛要自己喝!”
他嗫嚅:“我一冲动……没想那么多。”
谢昭文知道这件事怒不可遏,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们两个人一顿,他再次背了锅,只说是自己带盛阳去玩的。
他一向懂事,怎么可能干出这件事,谢昭文懒得追究谁是谁非,统统各打五十大板,停掉了他们所有的卡。
她没了钱,也就蹦跶不起来,每天惨兮兮地跟在他身后蹭吃蹭喝。谢准年年都有奖学金,存起来是一笔不小的钱。结果被她一个暑假花了个精光。
她每次可怜巴巴地拽着他衣角,嘴一撇,眼圈一红:“哥……”他就忍不住心软了。
“要多少?”
“五百成么?”
他叹了一口气,拉开抽屉数了十张出来,“不要去那种地方。”
“哥你最好了!”她拿了钱,喜笑颜开地凑上来亲了一下他的脸,欢天喜地跑远了。
他愣在原地,摸着脸颊不知所措。
或许是因为自卑,他一直觉得盛阳不待见自己。但她每次对他有所求,就会格外和颜悦色。他上大学以后拿了驾照买了车,每次放假回来她都要求着他带自己去兜风。
她坐在副驾驶上跃跃欲试,又露出了那种他难以拒绝的表情:“哥……”
他拿她没办法,开到僻静又偏远的地方,找了一段没人的路让她上手试试。
她头一回摸车,又紧张又激动。他耐心告诉她哪里是油门,哪里是刹车,哪里是离合,又手把手教她挂挡换挡。
她学得手忙脚乱,嘟着嘴不高兴:“你干嘛要买手动挡的车。”
他却握着她的手笑得很开心:“谢家的孩子你第一笨。”
“你才是第一笨!”她被他一激,当真大胆开了起来,等提了速才感到害怕:“哥哥……”
“没事,”他温柔鼓励她:“这路上没人,你慢慢来,不想开了就踩刹车。”
她练了一会就感觉累了,于是又换了位置,由谢准往回开。
她玩了一下午,又精神高度紧张,陡然松懈下来居然窝在副驾睡着了。他一路开到家门口,却怎么都舍不得叫醒她,于是又重新启动车子,开上了高架。
夜晚的风很凉爽,她的呼吸均匀安详,像是在做一个很甜美的梦。他绕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在海边停下,下车后靠着引擎盖出神。
“你怎么不叫我……”盛阳揉揉眼睛从位置上坐起来。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指了指远方:“看,满月。”
那天是农历十五,一轮明月冉冉升起,高高地挂在夜空中。银辉洒在海面上,吹皱了一层层涟漪。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他们一个靠在车前,一个坐在车里,像是共同分享了秘密般,静静地守候着这一方美景。
他一定是想起了那些往事,因为他眼中的怒火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大海般沉静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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