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将士已然集结完毕,铁链挣动,城门缓缓落下,裴昇亦环视一圈,瞧见这些最多也不过三四十来岁,而大部分都才十几二十的年轻面孔,突然高声道,“马上就要上战场了,你们怕吗?”
“不怕!”回应的声音很宏大。
裴昇亦看到有些人的脸上明明是害怕的,他什么都没说,只道,“将你们的铭牌都留在这里吧。”
每一个将士都有铭牌,铭牌上写了姓名、籍贯,平常都会带在身上,等死了被人摸尸时好统计,而只有一种情况会在出发前让留下铭牌,那便是主将判断必死无疑的局面,往往十死无生。
气氛沉凝,端着托盘的士兵一个个上前,有人义无反顾的掏出放下,有人留恋一眼放下,有人偏过头去不看……也有人颤抖的伸出手,发出一声呜咽。
“俺怕……”人群中突然爆发一声哭腔,这一声直接破防,不止是要出征的将士,便是留守城中疏散人群的也瞬间红了眼眶。
裴昇亦走到那哭的肩膀不停抖动的少年身边,叫他抬头,少年却羞愧的不肯看他。
“怕并不可耻,我也怕。”
裴昇亦的声音低沉,所有将士都看着他,他也一个个的看过去,缓缓开口,“十九年前,汝川兵败,有三万将士埋骨在此,我的夫人也永远留在了这里。”
“我们是人,怕死畏死是人之本能,但我们不能就此退缩,因为我们背后还有家国百姓,还有父母亲人,还有家乡美好的绚丽河山!这个地方埋葬了近百万的血肉之躯,他们是英烈是战士,是我们的先辈。”
“你、我、他——我们,是因为先辈们在这里战斗厮杀英勇赴死,才能够站在这里,而今天,轮到了我们。”
炮火轰响,地动山摇,碎石从城墙滚落,房屋在颤抖。
裴昇亦指着天边,“你们听,那是北胡炮声,他们正在轰炸十里之外的驻军营地,而要不了多久,就会来到汝川城下,而我们只有五门炮火。我要带你们去的便是那里,要做的便是尽量拖延他们的步伐,给城中的百姓转移的时间。”
“也就是说,我要带你们去送死了。”
裴昇亦顿了顿,道,“从摘下铭牌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便是登记在册的死人了,已死之人,魂魄暂留于世,多吸一口气都是偷抢回来的。”
“还怕吗?”他低头问少年。
少年擦了擦眼泪,将铭牌放进托盘里,抬头挺胸声音还哽咽着道,“俺已经死了,俺不怕了。”
“你们怕吗?”裴昇亦环视所有将士。
“死人,不怕!”他们如此齐整的回答。
“好!”裴昇亦大跨步上前翻身上马,扬鞭振臂大喊道,“死人该魂归故里了,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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