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管他到十八岁,十八岁之后的人生他自己负责,就算我儿子想写遗书也是他的事,」母亲告诉他的班导师,「不过,康熙十五岁擒鳌拜,我儿子十五岁只想写遗书,真的是我教育失败。」
那年陈海天的母亲四十二岁,是大学里的历史讲师,专攻清史,偶尔在报上或杂志写些评论,但是他不是那种受师长赞美、对每个人都笑脸相向的教师孩子,因为他的母亲对于控制自己儿子的人生没有太多兴趣。
「只要不伤害到他人就好,还有作弊不要被捉到。」这是母亲给他的底线,此外做什么都可以,考最后一名也没关系,是个同性恋也没差。
那天离开学校,母亲带他去吃姜母鸭,跟他做了一番没头没尾的母子对谈。
「我跟你说过你名字的由来吧?」
「嗯,梁羽生书里的大侠,江海天,父亲叫江南,」陈海天撇了撇嘴,「你们大人取名字都没考虑到小孩的心情。」比起金庸,他母亲更爱梁羽生,因为梁羽生的武侠世界几乎都发生在清朝。
「总比叫陈世遗或陈经天好吧?」金世遗和唐经天是另外两位大侠。「其实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我很喜欢『海天一色』这句成语。」
「嗯?」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爱来爱去,而是地平线,因为你无论如何都摸不到,所以,这世界两个最广阔的东西,用相近的颜色,在最遥远的地平线碰在一起,你不觉得充满寓意吗?」
「嗯,妈,可以再点一盘高丽菜吗?」
回家后,他母亲丢了一套康熙历史故事给他,他看完了,很喜欢,跟喜欢摇滚乐一样喜欢。
Nirvana、Dream Theater和母亲书房里的清代史料,就是他少年时期的朋友。
随着年岁渐长,他慢慢琢磨出母亲告诉他「海天一色」的原因:表象之下藏着远大于你所能见的事实,只要找到那条地平线,就能够看见在藏在同色系之下,不同的内在与深沉。
较流行的说法,就是:李组长眉头一皱,发现案情并不单纯。
因为李组长看到了那条地平线。
大学时,他考上历史系,一路得心应手地念进研究所,他的馊妹梁美莉,也进了俄文研究所,他们继续以方圆十公里为生活范围,各自轮换着男朋友女朋友。
那几年,两个人每隔三四天就会碰面,坐在校园的小角落喝瓶啤酒,说说话,然后带着压扁的瓶子、躲回各自的内心。梁美莉常抱着厚厚的原文小说,书里都是弯弯曲曲的俄文字,有时兴起,会讲上一小时的俄国文学,但是对陈海天来说,所有俄国作家的名字都是什么什么基,他情愿研究王鼎和穆彰阿为了鸦片战争打过几次架,也不想去分辨这个基跟那个基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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