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垂下头,湿润冰凉的鼻头凑近它的面孔,轻轻嗅了嗅。
越来越弱的呼吸轻轻掀动了苍狼长吻上细小的绒毛,它嗅到了血、金属、还有……泪水的味道。
苍狼想了想,化出人形,纯黑到泛出深紫色光泽的皮毛化为狼王华贵的大氅,他俯身,把鲛人和它已死的幼崽儿一起裹入怀中。
鲛人的身体是冷的,他忽然生出些微的错觉,仿佛他笼了一怀柔软的冰
他小心托住它颀长雪白的长尾,忽然发现,鲛人的眉上有一颗漆黑圆润的小痣,旁边是一丛碧蓝色的,菲薄,仿佛水精一般的鳞片。
苍狼把他裹紧一点,带回自己的窝。
苍狼是统治整个偌大苗疆的狼王,他的王殿位于苗疆的中央,但他安置鲛人的地方不是那个金碧辉煌的宫殿,而是他幼年时代,小叔带他来的,被他称为“窝”的所在。
那是一个曲折山洞的深处,极其温暖,四壁都被厚厚的毛毯覆盖,洞顶点缀着硕大的萤石,不分昼夜的撒下暖黄色,如灯的光。
洞穴的一侧有两眼泉水,一温一冷。苗疆没有海,水生的精怪都寥寥无几,苍狼虽然见过鲛人,但是习性完全不知,所以他站在泉眼前头微微一顿,想了想,觉得手下的肌肤实在太冷,便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了那汪奶白色的温泉中。
这汪温泉可以消炎生肌,他在抱鲛人过来的时候,他试探过了,鲛人身上俱是刀剑和牙爪之伤,天道公平,这世上妖力所伤,妖力可治,刀剑牙爪所伤,妖力便没有用处,只能包扎完毕,看个人的命。
鲛人落下水的瞬间,一片薄红漾开,苍狼捏了个决,清洗擦干了鲛人身上伤口,鲛人浮出来,落在温泉旁边的玉榻上,鲛人的呼吸稳了一些,他取出以前小叔留在这里的药物,给鲛人裹伤。
鲛人身上没有致命伤,但其他或大或小的伤口几十处,双手伤得最重,指缝间近于珠光银色的鳍衣碎成一条一条,右手上面一个枪伤,斜刺着从手腕贯进去,掌心捅出来,整只修长漂亮的右手几乎被扎碎。
他全身上下,只有腹上毫无伤痕。
苍狼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来,这只鲛人如何不顾一切护着自己怀着幼崽的肚腹,从一路追杀中逃出,拼尽全力逆流而上,气力不支,被苗疆寒冷的江水卷到岸边,然后……失去了它的幼崽。
它要是醒来,该有多伤心啊。
旁边他拿妖力煨着的兔肉羹好了,他依稀记得鲛人是吃肉的,银勺抵在鲛人几乎无色的嘴唇上,它喉头无力,咽不下去,苍狼沉默了一下,说了声“得罪了”,含了一口羹,舌尖敲开鲛人的唇齿,轻柔地把食物推了进去。
温暖美味的肉羹被咽下去的时候,鲛人喉头动了一下,它似乎发出了一声细弱的呜咽,苍狼一顿,慢慢离开它渐渐有了一点温度的嘴唇。
苍狼的嘴里有一点儿细微的血味儿,舌尖在齿列上抵了抵,苍狼对鲛人牙齿的锋利程度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吐掉血沫,漱了口,苍狼含了一口肉羹,再度俯下身去——
鲛人吃了整整一钵肉羹,又被喂了药,苍狼知道它今晚一定会发烧,便化出原身。
一头身长逾丈的漆黑巨狼把鲛人小心翼翼地盘在怀中,让它靠着自己最柔软暖和的肚子,苍狼叼来一块赭红色的毛毯,盖在它身上,巨大的头颅弯过去,压住毯子,轻轻搁在后腿上,尾巴蜷过来,正好把鲛人密密实实地护在了身体的最中心。
鲛人依偎在它的颈子上,厚实又柔软的绒毛几乎让它陷下去,它听到鲛人的呼吸在它怀中慢慢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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