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很真诚,没有多余的解释,利沅对这个道歉态度勉强满意。
“你防范我,但是不害怕我。”江河还是这样说。
利沅指尖敲敲桌面,沉默下来。
想一想其实他说得没错,他闯进她的房子,身上的旧伤新伤都袒露在她面前,太多事实指向他身后的危险,但她似乎下意识忽略了。
他告诉了她真名,她仍然同意继续。因为她并不害怕危险,相反地,危险让她兴奋。
某种程度上,她也要为今天负一点责任。
毕竟那通电话是她主动打的。
下一道菜同样不受欢迎,在桌子上安然当个艺术摆设。难吃的食物让时间格外漫长,不说点什么太枯燥。
看她的态度不再那么排斥,江河主动开口:“你听到他们说的,我妈以前是妓女。”
利沅点了下头。
江河:“她是被她堂哥从老家骗过来,被强迫的。你想听吗?里面没什么不该说的。”
利沅“嗯”一声。
江河讲道:“我妈姓陈,老家离这一千多公里,她个子差不多一米七五,很漂亮。她堂哥是在这儿混的,当时是一家娱乐城的主管,道上叫陈八。陈八过年回去说能介绍我妈当模特上电视挣钱,给了她家里一笔‘签约费’就把我妈带出来了。
“我妈来了以后陈八叫她先当服务员,想引诱她自愿卖身,我妈不松口,陈八就扣着身份证和工资让她饿着干活。那时候我妈十六岁,熬了几个月,想跑被抓住了,然后就被关着,关在陈八的屋子里。”
他停了几秒,利沅脑子里闪过什么,眼睛慢慢瞪大。
“对,那是个畜生。”江河说,“我妈被关了两年,好几次偷跑都被打得半死,后来想通了,总不能真死在那屋子里。她一出来就人人抢着,经常有老板为她打架。因为性格爽利,都说她像江湖侠女。”
江河扯了下嘴角露出个讽刺的笑。利沅眉头也深深皱了起来。
“她红了好几年,直到遇见我爸。我爸本事不大,但是何叔的心腹——何叔是我们这边的老大,去年癌症走了——他请何叔出面才说动那边放人。结婚以后我爸离道上的事远了点,干的都是不太危险的活儿。到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个新兴起的势力带着家伙偷袭,我爸正好在场,被人捅死了。”
听到这里,利沅被唤起一点印象,江河好像提过他爸不在世了……是在床上?
江河继续讲:“我爸妈感情特别好,我爸走了以后我妈就打不起精神。过了大概半年,有一天我在学校,陈八找上门想对我妈用强,我妈拿剪刀把他脖子大动脉扎破了,然后见了血失了理智,给他身上开了几个窟窿,下面那东西扎了个稀巴烂。我回家的时候她坐在地上哭,我想拉她一起跑,她不肯,带着我去请何叔平事。何叔答应保住我们两个,叫我们先住下来,我以为没事了,那天夜里我妈抱着我爸的照片喝药走了。”
利沅不由自主问:“何叔?”
江河摇头,“是她自己,去找何叔前她就拿好了照片和药。”
上一辈的故事结束在这里,利沅闭口良久不言。
一道白色闪电划破外面阴沉沉的天,雷声姗姗而来。
“为什么?”利沅失神地问。
江河:“这个事不好平。陈八在他们那边管着大部分生意,他一死肯定要乱,不想起内讧就得找我们麻烦。那几年两边关系越来越紧张,他死在我们这边,现成的借口,那边不会轻易算了。陈八一直对外说我妈跟过他,说我爸横刀夺爱,他们不会认下强奸的说法。我妈以前是妓女,只要把这点摆出来,没人会相信她的话。再说我们这边,我爸都走半年了,好多人不记他了,何叔保我们要顶着很大压力。还有,可能我妈她没办法面对杀人的事。而且她太想我爸了。”
他分析得很全面,像在做卷子上分值最高的问答题。
利沅说:“但你还是希望她能和你一起跑。”
江河看着她点了下头。
他道:“亡命之徒的日子太艰难,她想让我活得堂堂正正。”
利沅:“她确实是侠女。”
江河笑了一下,问:“后面还想听吗?”
利沅朝他抬下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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