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站在那里做什么?”她站得太久了,武曌翻了一页,忍不住出声提醒她。
婉儿这才惊觉失态,一面向榻边走过去,一面屏退了殿内的宫人。
“太医怎么说?”感知到她走近了,武曌仍是看着书,故意问。
婉儿清清泠泠的声音里,瞧不出一丝哄人的痕迹:“太医说,风寒虽小,可陛下万不可如此任性了。”
骗人。
真这么无关紧要,何必这样失魂落魄?
武曌轻笑一声,徐徐放下书,抬头望侍立一旁的婉儿,越看越觉得称心,便调笑道:“生而不能任性,何必活在世上?”
虽是调笑的话,在婉儿听来却当了真,没有外人,她便不再拘谨地坐在榻边,凝望榻上熟悉的容颜:“如果是为着什么人,凭着这样的执念,也是可以活在世上的。”
“如果是为着什么人,那就更要任性了。”武曌笑意更浓了,像往常一样,总是不愿在辩争上落得婉儿的下风,“婉儿忘了,当年你半夜偷偷溜走,我醒过来看你不见了,就赤着脚踏着雪,跑了大半个太初宫才寻到你。”
“阿曌……”独处时婉儿总是照着武曌的意思这么唤她,婉转的声音,似乎还带着这个名字萦绕在唇齿之间的清香,“阿曌忘了,你回来就大病了一场,烧了整整一夜。”
“就算生病,我也高兴。”这般无赖,倒是从没有变过。
她是高兴,却不知有人担心得紧,婉儿秀眉一拧,要照太医的“方子”劝她,却不料被武曌递过来手里的书,婉儿无奈接了,看她把靠枕一放便躺了下去,吩咐道:“我乏了,要睡一会儿,婉儿念首诗来听吧。”
她真的拥衾瞑目,一副拒绝婉儿说教的模样,只好依了她,婉儿撇了撇嘴,拿起那卷书,见正好是《古诗十九首》,便一气念了下去: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轻柔的声音就像柳絮一般的雪,雪在窗外飘扬,声在殿内回旋,俄而止语,被一首别离的诗一涤荡,婉儿的心里便什么纠结也没有了,唯余长久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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