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昀芸稳了半天,才看清那是谁,然而那人忽然转过脸来,就算段昀芸有准备,还是让吓得叫了一声,崔玉站在湖边的石头上,穿了一件灰色的上衣,段昀芸往前走,走近了才敢叫:“崔玉?”
崔玉从石头上下来,也是问:“段昀芸?”两人一相认,段昀芸就不怕了,但仍不自主地往他那里贴:“你在这儿干吗啊,吓死我了。”湖深得可怕,黑黝黝的水面,段昀芸不敢再看,崔玉说:“我睡不着,出来逛逛。”段昀芸说:“这么晚你还逛?”又想到第一次见崔玉的时候:“你不是说这晚上都没人来么,说有鬼。”鬼那个字念得很轻,怕惊扰到什么,崔玉笑说:他们说的,我又不怕。段昀芸拉住他的胳膊:“正好,你把我送出去吧,我自己不敢走了。”崔玉说:“你怎么现在要走,都一点多了吧。”段昀芸自知无法解释,就不回答,只拍着崔玉的胳膊:“你快点吧。”崔玉却也有点难色,也像躲避什么,段昀芸往旁边看,湖边躺了一只书包,“那是你的包?”崔玉忽然压低了声音,粗哑着急讲:“你别跟别人说!”
段昀芸本来就是随口一句,见崔玉这样,她也很莫名,“什么啊,什么不能跟人说?”崔玉好像自知失言,再也不想接她的话,“我先把你送出去,好吧?”他往前走,段昀芸说:“你的包不要了?要被人看见怎么办。”崔玉折回去,把包背到身上,包瘪瘪的,但也有一些东西,轻轻地在里面装着。段昀芸不知道他搞什么鬼,不过崔玉的脸神经质起来也是很美的,如果崔玉是个普通样貌的人,段昀芸早该怕了,这么晚就只他们两个,崔玉把她扔湖里都没人知道,但是崔玉美,美的人是受过优待的,不会总觉得谁亏待了他,做出愤怒报复的事情,通常都是这样的。
崔玉在前面踩着深草,段昀芸让他慢点,崔玉就慢,段昀芸的小腿老被草割到,崔玉犹豫了下,把包解下来给段昀芸遮腿,段昀芸提着书包左右地甩,把草拨向两边,包里的确没有什么,更像一些包装袋子团在一起,沙沙的声音。走到后门,崔玉问:“你怎么回去?”段昀芸说:不回去了,找个地方住。崔玉说:那安全吗?段昀芸说:应该没事吧。崔玉说:你去找李维笃?段昀芸听着莫名其妙,“找他干吗?”崔玉合紧了嘴唇,段昀芸说:“哎,你别担心了。今天晚上的事我不会跟人说的。”崔玉笑起来:“电视剧里这样讲的,最后都跟别人说了。”段昀芸说:“你不信?”崔玉说:“今天太晚了,以后我告诉你,行吗?至少不要跟段家的人说。”段昀芸说:“我就姓段呐。”崔玉摇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段昀芸觉得崔玉身上很有苦大仇深的气质,也太中二了,有点好笑,反倒没有挂在心上,段昀芸说:“我明白了。”崔玉说:“我送你吧,太晚了,怕有坏人。”段昀芸打量了他:“你送我?”崔玉说:“你等我,我车在后门那放着。”段昀芸说:“那我等你吧。”崔玉问:“你不害怕吧?”段昀芸说:“你快点回来就行。”
崔玉匆匆地跑了,段昀芸靠在墙上,月亮在窄胡同里,又一件容器,段昀芸看手机,要两点了,她低头看自己身上,衣服乱乱的,腿上细细的红道子,刺刺地疼,鞋上也沾了一块又一块的湿泥,这么狼狈,为了那帐子里沉醉的一点糊涂事,值当么?崔玉回来了,手上已经没有了包,他把车抬在腋下,应该是怕弄出声音,到了段昀芸身旁,他从口袋掏出一包湿巾,段昀芸怔着,不知道什么意思,崔玉放下车,蹲下来给她擦鞋子上的泥块,段昀芸看见崔玉的头,想到看的言情小说里的“臻首”,崔玉擦掉了最显眼的两处,站起来,段昀芸笑道:“你干嘛啊?”崔玉说:“你的鞋脏了。”段昀芸问:“你干嘛替我擦啊?”崔玉把余下的湿巾递给她,扶起自行车:“去哪?”段昀芸说地址,是段莠给她房卡的地方,崔玉说:“酒店啊?”段昀芸说:“是啊,对付一晚。”崔玉看了段昀芸一眼,段昀芸微笑地看着他,崔玉立马又缩走了,在崔玉这里,段昀芸总能有得胜的感觉,忽然想到郑思霖,段昀芸又觉得这得胜的可恨,她以后绝不会像他那样对人。段昀芸抓着崔玉的衣角,车骑起来时他的衣服蓬蓬地鼓着,摸着非常软,是一件穿了很久的衣服了,洗得过分干净,灰里褪出白。路上都没有人,走到大道上才有灯,黄色的灯,地感觉很湿,还是树照的,把整个车道罩成深色的隧道,路灯下才有黄的一块,抬头看,树枝像传说中月宫里的景别,似乎依着一栋通明的琼楼,又像摆在殿里面的玉盆,枝枝叶叶是精心精美的雕镂。怎么不值当呢?总是有值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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