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使如此,她在面对优的时候,依旧是柔和而宽厚的,像是对待
自己的女儿一般。白天时,优是带着短刀去她的面前的,淀殿见了她藏在袖中的短刀,还问她何故如此。
优回答:“倘若有变,则可以此刃保护您。”
淀殿笑着摇了摇头,说:“你是擅长拨筝的人,怎能去握刀呢?还是将它放下来吧。”语气之间,似乎很是惋惜。
淀殿没有亲生的女儿,太阁殿下也不曾有其他的子嗣。但她很喜欢女孩儿,不仅将妹妹阿江的长女完姬抱养膝下、精心抚育,就连儿媳千姬也视若己出,仔细教导着。比千姬大不了一轮的优,在她眼中也是晚辈,是值得倾心呵护的年轻女孩。
那时,优便想:能追随这样如母亲一般慈爱的淀殿大人,实在是此生之幸。
庭院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着枯叶被踩碎的咔嚓细响。优抬起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便道:“一期一振…您来了啊。”
那在冬月下慢慢步向她的青年,正是她所认为的、徘徊在大阪城中的亡魂,自称“一期一振”的青年男子。
明明已是冬日了,可他却未有添衣,依旧穿着夏时的着装,长发披散如丝,仿佛根本察觉不到这雪降之夜的寒冷。
他穿过庭院,很熟稔地在她面前跪坐下了,两人之间,只横着一道筝。优披散的衣裾,几乎挨着他的膝盖;那打褂上的振蝶纹翩翩欲飞,仿佛下一刻便会停落在一期一振的臂间。
“今夜…也是个难眠之夜啊。”优望着一期一振,苦涩地笑了起来。
一期一振点了点头。
他和被困在这大阪城中的人不同,并没有显露出憔悴与消瘦,还如初见时一般形貌。他似乎也是有着担忧之情的,但比起优这样的人来说,却更置身事外一些。
也难怪,他不过是一介亡魂。这人世间的胜负如何,与他也没什么干系。
优注视着他,忽然问:“一期一振,如果,丰臣…我是说,万一,丰臣输给了德川,你会怎么样呢?会消失吗?还是继续留在大阪城内呢?”
一期一振思虑了一阵,说:“我也不知道会怎样。大概,会去往别的地方吧。”说着,他扫了一眼身后的夜色,道,“大阪城的繁华,于我而言就像是一场过去的梦。既然是梦,那就势必有结束的一天,我早就明白这一点了。”
优听着,颇有些诧异。
但仔细一想,便也理解了。
她是人类,所以不希望在有限又短暂的人生里看见丰臣落败。她总希望,在她活着的、有知觉的年岁里,能够目睹重要之人平安地活着。
但是,一期一振并非人类,而是亡魂,他的寿数也许是无限的,不仅仅是五十年、一百年,也许会是五百年、上千年……没有哪个家族,可以繁荣那么久。绵延至最后,总归会落魄消失,这是古来的定律。
对于一期一振而言,丰臣家迟早会消散,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就算他曾侍奉于太阁殿下,也无法否认这一命运。
如此,真不知道是该羡慕他,还是该同情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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