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更把U盘递给她,坐在有些塌陷的沙发上,看着女孩熟练的把U盘插进插口,熟练地操作着电脑,等到打印机开始嗡嗡工作,再一气呵成地拔出U盘还给她。
“妹妹,你是帮家里做事吗?” 陈更忍不住问她。
“是呀。” 她忙碌着,转过头来笑眯眯地回应着,“爸爸妈妈要帮忙照相,打印就我负责了。” 看着打印机吐出最后一张纸,有些瘦小的女孩穿着不符合她身材的肥大羽绒服,有些吃力地垫起脚,使劲把订书机往下按,“不好意思啊姐姐,这个有点厚,我再试试。”
陈更就坐在那里,看着她前前后后地忙碌,泛起一样的感觉。她想起自己的父亲,一个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的商人;她的母亲,一位干练精明的律师。父母时常出差,对她进行放养,她很少有机会待在父母身边,大多时候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和父亲提起,他也只会淡淡地回复父母忙碌是为了给她创造更多的机会,于是陈更也闭口不再抱怨。
她的确享受了很多很多人不曾拥有的东西——初高中在超级中学读书,转学后在一个声名远扬的国际学校,不用助学金也可以毫无负担地读美国的大学。陈更忽然冒出了一些不忍面对却现实的想法,这个女孩会比她感到更幸福吗?她可以陪伴自己的父母,而童年的自己一个人在家摸索泡面怎么做更好吃。
可是,再看远一点,到了自己这个年龄的时候,她会读什么大学呢?或者说,她会不会被赋予这样一个有些奢侈地机会去像自己一样思索未来会怎么走,还是被推搡着在18岁的夏天匆匆地填上一个志愿?
恍惚中,女孩已经把订好的论文整理好了,甜甜地叫她,“姐姐,你的作业打印好了。”
“谢谢你。” 陈更回过头来,冲她笑,就像在家里排练的一样。“妹妹,你怎么知道是我作业呀?”
“我猜的呀。” 她做了一个俏皮的鬼脸,陈更很多年没有做过的表情,“我们也有英语作业哦,我知道的嘛。”说着,她把作业本递给陈更。
有些歪歪扭扭却用力的字迹贴在皱巴巴的作业纸上,是这个女孩抄写的课文。一页又一页,有些铅笔擦过的痕迹,看来她写了很多次。看陈更有些疑惑,女孩告诉她,因为想替父母节省一些,一本作业纸有时会写好几遍。
多认真、懂事的一个女孩啊,陈更想着,一面又问她,“你写的真棒!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媛媛。”女孩接了杯水递给陈更,“姐姐,你的英语真好,但是作业也好多呀,写了好多好多页。”
是啊,那是她要投稿的历史论文。陈更听着对面女孩稚嫩的声音,却有些想落泪。自己的生活就像在叁万英尺的高空中,即使有着各式各样地烦恼,也无法与很多人沟通。媛媛也许一生都不会写她现在写的论文,也不会烦恼TASP会不会录取她。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那些被隔膜着的、说不出口的真心话,也是无法跨越的鸿沟。陈更辛酸地想着,媛媛此刻一定比十年前孤单在家的她更幸福,可她知道这份背后藏着的拮据和悲哀。
她忽然觉得TASP对她的影响其实也就那么大,就像再大的涟漪也最终会消失,没有录取她依然能读大学、甚至去父亲公司工作,而这份无力感带给她的,却是更深的责任感。媛媛就在陈更面前笑着,酒窝深深地,小小的个头在肥大的羽绒服里看起来好像被淹没,她猜测这是媛媛的姐姐穿剩下不用的衣服。
“你叫媛媛呀。”陈更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有自己的倒影,把钱递给她,“姐姐以后会经常来打印,作业有不懂的可以问我哦。”
“姐姐人真好!” 她咧开嘴笑,蹦跳着进了窄小房间,应该是去找零的。陈更连忙提高声音,抓起打印好的论文,准备钻出去,“姐姐还有事,先走了,不用找零钱给我了哦——”
陈更觉得,比起自己所谓的前途来,还有很多人在比更她认真地活。顾影自怜是一种无意义的奢侈,她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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