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是我的室友告诉我的。
我现在住在上海的一家照相馆里,我的室友是一个高高瘦瘦不爱说话的古怪女孩,名叫严微。我有记忆以后,严微经常抱着我说话,很奇怪,她不喜欢跟人说话,却偶尔对着我嘀咕几句。大概是因为我作为一家之主,要时时罩着家里的成员吧,包括关注他们的心理健康。严微告诉我,她在印度的一片废墟中看见我趴在瓦砾中喵喵地叫,就把我捡了起来,并给我取了好运气这个名字,然后带着我一路坐火车来到了上海。
我的室友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她开了一家照相馆,却不喜欢有顾客。每次有人踏进大门,摇一摇桌前的铃铛,她就会臭着一张脸从地下室出来,面无表情地完成顾客的要求,好像并不乐意做生意。我对此非常不解,既然不爱与人打交道,那为什么不换个职业呢?不过室友看起来好像也并不缺钱,因为生意寥寥,没什么进账,但家里经常出现价格不菲的物件,就连我吃的猫粮,都是进口的精品。
家里的地下室也是一个神秘的地方。我有时候会偷偷溜进去,跳上桌子,看室友在里面捣鼓她的那些宝贝。室友说,那是以前她在欧洲和非洲打仗时用的,很危险,小猫咪可碰不得。荒谬,我堂堂一家之主,家里的东西怎么就碰不得了?不过有一次室友的淋浴喷头坏了,她气冲冲地从浴室奔到地下室,拿出其中一件,砰砰好几声,一个钢盔上面就出现了几个大洞,那巨大的声音真是把我吓死了。好吧,不碰就不碰,一个高贵的小猫咪也不需要触及这些野蛮粗糙之物。
有时候我会听见顾客小声地议论,说这个店主怎么这么冷淡,还想不想做生意了。我心想你们不愿意就出去,我室友拍照技术这么好,能得到她的服务是你们的福气。于是我每次都仗义执言地骂他们两句,然后他们就会一脸媚笑地走过来摸摸我的头,说,小猫咪真乖,喵喵叫是不是饿啦?我只能翻个白眼,任凭他们在我身上上下其手,因为实在很舒服,哎,真是愚蠢的人类。
人人都以为室友是个冷酷阴沉的人,只有我知道,她不是。白天没有顾客的时候,她经常抱着我坐在摇椅上发呆。我问她,你有什么心事,为什么不说出来。她摸着我的头说,好运气,你又在喵喵叫了,你饿了吗?我无语,为什么每一个人类都以为小猫咪时时刻刻都是饿的,不过我确实已经十分钟没吃东西了,就非常不情愿的点点头,然后室友就去给我弄猫粮了。室友为我弄饭的时候很认真,事实上她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很认真,我看着她的眼神,很专注,也很平静,好像她从凝神在一件事情上得到了内心的安宁。但显然无事做的时候,她的内心却无依无靠,好像总是悬在天地之间,总是也无法安定下来。好吧,看在室友做得这么认真的份上,我就给个面子,狼吞虎咽地吃掉,唉,最近好像又胖了,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帅气的猫了。
不过没关系,室友是爱我的,我永远都是她最爱的小猫咪。
有一天半夜,我醒过来,再睡不着,就在室友房间里玩。然后我听见室友口中喃喃的低语,听不清说什么,就跑过去看她,发现她闭着双眼眉头紧皱,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一边低语一边翻来覆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着急。她突然惊醒,坐了起来,人已翻身下床,手摸到了压在枕头里的一支枪,直接对准前方,刚好指着我的鼻尖,把我吓了一大跳。她发现房间里只有我,人松懈下来,动了一下嘴角,像是自嘲地笑笑,然后重新躺回到床上。虽然没有开灯,光线很暗,但我确信自己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泪痕。我当时很惊讶,原来室友也会哭吗,我还以为她是一个铮铮铁骨的钢铁硬汉。后来这样的事情又在夜晚出现很多次,多到无论是她还是我都已经习以为常,我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人类在做噩梦。
再后来,室友有那么一两次,对我提到她过去在战场上的生活,我才知道她为什么会做噩梦。她提到的最多的名字是小红,好像那曾经是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但是已经不在了。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不在了是什么含义,心想,室友这么挂念她,为什么不去找她。但是后来红妹来了,室友好像与以前相比不一样了,虽然她在面对红妹以及其他人类的时候是从来不笑的,但是抱着我的时候,她偶尔会对着空气微微发笑,笑得好傻。我好喜欢她笑的时候会露出的小酒窝,但是我听说人类只有开心的时候才会笑,那室友应该通常都不怎么开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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