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没有在正厅里饮酒的打算。
他操起一口奇异的汉话,又讲了几句。四叔没听懂,但是会看人眼色,马上吩咐人安排一个清净单间,专门为贵人架起打花札的桌子。
——高桥这人爱打花札牌,早在奉先他就知道了,为此还专门学了一手。
电灯亮的人心发慌,照得桌上八张场牌闪光。纸面上又是梅上莺、又是藤上短册的,花花绿绿,热闹极了。
四叔捏着手牌,拿不准对面手头是什么套路,更搞不清高桥此番的来意,于是一张也不敢出。犹豫好半晌,眼见对方有些不耐烦了,他只好准备放张菊上酒下去。
牌还没落定,那姓高桥的却突然开口:“你有侄子?”
这句没头没脑的说辞吓得四叔一哆嗦,手里的牌都发抖。他反应了半晌,连忙应道:“是,是。是有个侄子,叫廖海平。”
“他行,刘桑不行。”
四叔简直对这套发言迷惑了:“谁行谁不行?刘桑,您是说刘长生么?他怎么了?”
“给了他枪,没打赢廖海平。你的侄子可以。”
对方一句汉话说得颠三倒四,但四叔一品,明白了。
先前城里闹乱子,刘老板背后有靠山,又是沉船又是打枪,最后还是没能干过廖海平。合着这事落进了高桥耳朵里,让刘长生成了弃子。贵人这看上廖海平了,想换个人合作。
四老爷的良心一向十分有限,是非常不惮于把亲人推出去的。
可廖海平毕竟是正房生的,是廖家下一辈的独苗,又是一只疯狗。于是四叔把手牌撂下,摸了一把胡子,谨慎的笑道:“我侄子打架可以,但是小时候摔过跤,脑子不成。他要是发起疯,怕会坏了您的大事的。”
“他要钱,我有。”
“不是钱的问题——我刚说了,我那侄子有毛病,就爱和银子过不去。先前我去劝过一遭,结果一下子就谈崩了。您瞧瞧,就连今天暖宅他都没来呢,这是生了我的气了。”四叔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试探起高桥的神色,“商会里聪明人很多,咱要不换个人瞅瞅?”
高桥鼻梁上皱起两道褶子,几乎带出点兽相出来。
他招了招手。
四叔附耳过去,听完对方嘀咕,顿时一愣:“您的意思是……?这样怕是不大妥啊。”
高桥没回答,手一甩。啪。打出一张柳间风。
这局他赢了。
四叔心里打了个突,起初有点不自在。觉得如此一来,做事太不地道。但片刻后,高桥从信封里抽出一张支票,递了过来。
四叔瞅了眼上面的数字,突然又觉得自己已经很仁至义尽,做什么都不算过分了。
毕竟他都提醒过廖海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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