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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着何未向卧房而去。

底下两人一时拿不准主意,外头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男人进来:“法国领事馆的人过来了,”那喽啰低声道,“说今夜来和何二小姐敲定省港客轮的时间,看我们在这儿,发了火。”

南京政府膝盖软,底下人自然跟着软。法国人的租界,法领事馆都过来了,再僵持下去闹大了不妥。再者说,召应恪虽是公子,但背地里被人说,几次政府更替,他都能全身而退且在下一任政府里身居要职,必是君子面阎王心,生生得罪怕惹了祸。

无论如何,出了事有召应恪担着。

两个头目权衡利弊后,请扣青代为致歉,带人离去。

何未迷糊地靠着召应恪的肩膀,被扶回房间。

她躺到枕头里,完全失去力气,方才撑着的一身蛮力没了,虚弱阖眸,没多会儿就在酒精的催助下,神志模糊了。她眼皮仿佛千斤重,睫毛压着,想睁眼,睁不开。

龙涎香,像南洋潮湿的海风。

她身边有西装的影子,脑海里的人像哥哥,何汝先。

“哥……”她吸着鼻子,喃喃。

那个静坐在床畔的影子,以手理过她脸边被汗黏住的碎发。

召应恪在床旁揿灭了灯,对医生说:“把孩子抱走吧,让她睡一会儿。”

房门掩住了世间所有的光。

他有话,想和她说,但有些话藏得久了,仿佛忘了话里每个汉字的发音,仅有心读得出,用浅薄的言语是无法讲述的。从四九城的小茶馆说起,还是广德楼,亦或是南洋女校的校门外,还是逃回国的游轮船舱内。三等船舱,躲藏着召家大公子和何家二小姐,她说床铺下有蟑螂,她说南洋的芒果香,又说想便宜坊的烤鸭。

他人生最圆满的,是那年和何家二小姐有着婚约,在京师大学堂做经文教员的日子。

***

鸟雀?不,电话铃。

怎么会有电话铃,她睁开被汗液黏住的眼皮。

不该出现在这间房的一个黑色电话机摆在枕头边,铃声可谓是掀乱梦境的惊涛骇浪,生生将她震醒、泼醒了。她努力翻身,摸到听筒,压在了脸旁。

“未未。”

她陡然一个激灵。

“未未,是我。”

她微张了张唇,许久未通话,泪水像从心底涌上来,冲上喉咙,鼻腔,还有眼睛。

“我听说,我们有了一个儿子。”

诙谐自嘲,又充盈着喜悦的声音。

她含着泪,轻轻“嗯”了声。

谢骛清的呼吸声,绵延不绝,从听筒流向这间属于她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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