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未强压着一口气,喉咙口火辣辣地疼。
她欲起身添酒,手被九叔按住。九叔对她摇头,身为一个男人,他更能体味谢骛清此刻的心境。老者那一番话,既回避了借兵,又强调了同盟军的境况,已算作答。
何家从商,于军队这一脉算个局外人。他们叔侄两个掺和不进去的。
“清末乱局,出过多少名将?”老者又道,“北吴南蔡,一个被部下暗杀,一个年纪轻轻病死异乡,他们倾尽心血,推翻了前清,可后来呢?袁世凯要做皇帝,各路将领揭竿而起,那时倒是我们军人的天下,是我们的好时候,回头看,风光过的人,不是客死异乡,就是寓居天津。年轻时,都有一腔热血,闯出一番功业,老了才看透,再大的功业,也逃不过世代更迭的命数。世侄啊,须看开些,如今能活下来的人,都是有福之人了。你我皆是。”
老者叹口气,又道:“我们手上的这些兵,都要防着南京,也算是我们最后的家底了,谁都不敢妄动。南京的调令过来,让我们去围剿你们同盟军,我当没看到,这是如今唯一能为你们的事了。”
“日本人的间谍面见过这里在座的每一个,劝我们去关外做事,我们都没见过,”那青衫中年人道,“为家国民族,也算尽忠了。”
谢骛清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仅剩了三根。
他无法反驳,只因怕。
如那老者所说,这些昔日军阀手里的兵零散分布在华北,随时要听南京政府调令,向张家口的同盟军进攻。虽然老者说,他们现在选择了按兵不动,日后如何,谁又料算得到?
谢骛清从未怕过。但今夜,他惹不起这一干人,这一干谢家的知交故友。
青衫中年人见他的烟盒干瘪,从桌上拿起一盒新的,欲递过去。
谢骛清轻摆手。他坐在桌旁,两指夹着抽出来的一根烟,从烟灰缸边拿到火柴,低头,以手拢住,划亮、点燃。
他深吸了一口,再抬头,烟雾后的面容已不见情绪。他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烟雾于指缝间飘散,许是闲散的姿态,缓和了这包厢里的氛围。
关外、多伦和这里的人事物,都毫不相干。
老者对候在帘子外的副官轻招手,副官入内,老者附在他耳边吩咐了两句话。副官领命而去,未几,外头热闹起来,临近被屏风隔开的包厢里的往日军官们,举着酒杯,来敬酒。
谢骛清来者不拒。
琼浆玉酿,一杯顶得上多伦普通士兵的数十日的口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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