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平元年,孟春。
度过漫长冬日,墙外柳树归生新绿,熹微晨光中,鸦灰色的屋檐上还蓄滴着点点水珠,“啪嗒”一声落在石青地面上,飞溅在丫鬟匆匆行走的裙摆上。
院中的海棠花正待盛开,丫鬟折下几支,素手捧进室内,小心翼翼点缀在窗前几案上那方花青色釉水托盘里,拿起白瓷盏,滴上几滴香熏清露在上头,娇嫩欲滴海棠的散发出馥郁清香,氤氲在室内。
窗牖半开,外头和煦的暖光照进屋内。
舒宁单衣披发跪坐在软垫上,素手翻折金箔纸。再过两日便是母亲的生祭,今年刚把母亲的牌位从江南迁回京城安置在三清观,舒宁忙着多折些金箔纸供奉在母亲灵前。
丫鬟点朱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棕黑见清澈的药汤,立在舒宁身旁,心疼道:“姑娘且先歇歇,把这药喝了再折也不迟。”金箔纸这样的东西,舒宁总觉着自己折的才有诚意,因而都是自己动手,也不让别人帮忙,只是她还在病中,模样看起来有些憔悴。
舒宁折完手上这个,一并放在身旁几案上的竹篾篮子里,接过点朱手上的药,凑近闻了闻,清澈的药汤散发着苦冽的味道,舒宁不自在的别过头皱了皱眉。
入春换季,早晚寒凉变化,一不小心染上风寒,上院的夫人一日三次汤药都给她安排着,虽是继母,倒也没苛待她。
“大姑娘、姑娘!”
窗外传来小丫鬟脆生生的声音,舒宁喝了药拧着眉头轻拭唇边余下的药汁,手拢着披散的长发归到背后,乌黑的长发顺着纤细葱白的手指垂落于腰际。舒宁坐直身子,温柔道:“进来。”
小丫鬟得了应允,迈着小步入门来,喜滋滋道:“禀姑娘,主君和夫人遣奴婢来请姑娘往上院去一趟。”
“可知是什么事?”
“夫人没说,奴婢见着夫人屋里添了许多头面首饰,应是给姑娘准备的。”
舒宁听了消息,心中大抵有个数,含笑点了头,命人捡几个果子赏给那小丫鬟,小丫鬟得了赏赐,欢天喜地离开。
点朱不明所以,夫人对姑娘衣食住行上虽不曾苛待,但到底是继母,亲厚不起来,因而连早晚的请安都免了,怎会突然为着摊派头面首饰这样的小事要见姑娘。
这丫头心里藏不住事,如是想,也就如是问了。
舒宁犹豫了一会儿,心里有几分烦闷都写在那张小脸上,半晌开勉强笑着开口道:“前些日子听说太妃娘娘要办花朝宴,估摸着是给陛下选妃,为着分派首饰见我,大抵是父亲要交代些什么。”
幽幽叹着气,起身坐到妆镜台前,由几个丫鬟伺候着给她梳洗打扮,近身这几个丫鬟,都是自小伺候舒宁的,梳妆更衣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舒宁端坐在妆镜台前,温顺闭着眼睛任由她们打扮,心里却不安得很。
她是家中嫡长女,生长在江南,母亲去世后父亲娶了续弦夫人,又升迁做了京官,举家迁到京城,单留她养在扬州祖母膝下,大前年祖母去世,父亲才将她接回京城。母亲祖母都盼着她将来寻个平常人家,安稳过日子就好,可因着这幅皮囊,上门提亲的人已是不少,若是不幸嫁个深宅大院,只怕将来的日子难熬。
因着病中憔悴的缘故,点朱拿着胭脂轻缓地扑在她脸上遮掩,这是富贵人家娇养出的女儿,濡染过江南水乡的温柔春水,皮肤白嫩细致,不施粉黛都是秀美颜色。
眼下在病中,更是带了三分病弱娇气,愈发惹人怜爱,点朱伺候了她这么多年,每次梳妆还是束手束脚,生怕不小心戳破了这水嫩的脸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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