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陈氏赴西京行宫前与我见过一面,她说最妒忌我有母族相护,明明杜家自诩士大夫清气,却也为了我与王庥为敌,为了我能登上后位费尽心思。她说出了我最卑劣难言之处,我也向往权力,我让阿鱼与父亲说我不是担不起中宫之位,只是未到时机,这句话,让他们为了我的声名去跟御史唇枪舌战,为了给我一个恰当的时机去跟王家斗、陈家斗……
我向往权力,以我的身份,这句话由我说出应该不算错。我曾离国母之位一步之遥,却不得不将它推远,只为了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终于我等到了,史书里会记载我的名字,如今,我竟也能高坐明堂之后,一帘之隔就是军国天下。
只是我此生仍有一恨,却再也难圆。
先皇常比我作嫦娥,故我恨从不曾跟他提及我也比他作后羿。
他不是我年少春闺遐想的少年书生,我进宫时他也三十多岁了,我还记着阿鱼跟我说的那句话,“他是皇帝,你可不能爱他。”我本亦如此作想,他是天子,不是我的丈夫,我不能爱他。我便清醒着、克制着,装作我爱他,我也以为我不过是第二个许氏,他爱时疼我万千,恨时弃我如敝履,却也不是。
在皇家,期许一生一世一双人实在荒谬,我敬他从未与我讲这样一句。我与他终生也不能是燕台佳句里的眷侣,我为妃时他是天子,我为后时他是天子,我为太后时他长眠地下,我们之间是这样的情感,任何一个进入宫闱的女子都应该谨记。
我想我不承认我爱他,即便他是我唯一所历的男女情爱。我们共谈诗文、共赏红烛,他在月下叹我是月宫嫦娥,为我画眉,为我制华衣,他是天子,在我面前也将自己放低了一步,听我嗔怒笑骂全无不耐,这让我很难不去将他与嫦娥配对。
他驾崩的时候年不及半百,举国皆悲,他是英主明君,没有人可以否认这一点,他手下是一国乾坤,翻手便是风云动,这样一个人,也曾在梦中呢喃我的名字。那年阿鱼跟连怀衍进宫来拜见,他看着他们,不知怎地生了感慨,跟我说他若年轻十岁,他与我便是这世上最般配的佳偶。
我也怀想,我少女春闺遐想的少年书生,是不是他年少的模样。他驾崩之后我时常想起他,终于有一天去找了从小便伺候他的嬷嬷,嬷嬷牙掉得太多,说话吞吐不清,说起先皇年少时却也忍不住一笑,“少年天子,武能马上骑射,文能笔下生花,大娘娘,先皇也曾是这宫城里勾人心梦荡漾的少年郎,可是很多人都克制着不去遐想,跟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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